黑色的越野车在绿树浓荫的公路上十分惹眼，拐上这条勉强能让量量小轿车并排走过的小公路之后就基本上看不到的车了，两边的槐树也不知种了多少年，树冠像是约定好了的朋友一般向中间团簇着，阳光好不容易挤进来，落在地上，一路斑驳。
叶泽的车上放着Taylor的歌，美国乡村的曲风，是尹慧琳喜欢的调调，许是最近常常听，这几首歌都已经熟稔在心，不觉间就会跟着哼唱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都是一个人睡，总是缠绕在跟尹慧琳相关的梦魇中不能自拔，他有时候会想，这么多年，是不是自己早已经爱上了那个一直陪在身边的女人却兀自不知。
只是，他已经没时间去找答案，说实话，他也知道，像自己这样的男人，是没什么资格谈感情的。
车子在一个宽阔的停车场前停下，停车场并不大，只是因为没没什么车所以显得宽敞。
正午十点，叶泽从车里走出来，大大的太阳镜衬得脸上的轮廓有些严肃。
负责苏雪的看护看见他的时候简直像看见了救星一样，絮絮叨叨的抱怨着领叶泽去病房。
“前两天，您妻子的妹妹过来了一趟，也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好像刺激到她了，吵吵着要你把一个叫林筱艺的女人带来，非说要跟她一起下地狱，昨晚上忽然用拳头把玻璃敲碎了，也不知道她从哪来的力气。”
叶泽眉头紧紧堆在一起，没了太阳镜的遮挡，脸上的憔悴之色一览无遗。
“我知道了。”他颇为敷衍的答了一句，实际上是不想这看护再说什么。
那看护也不是第一次跟叶泽打交道，对这位老板的冷峻自是心知肚明，但见他脸色难看得好像蒙了一层阴云，就乖乖闭了嘴，站在病房前说：“您妻子在里面，手已经包扎好了，早上听说你要过来，一上午都很安静。”
叶泽点下头，开门走了进去。
苏雪正坐在椅子上对着窗外发呆，听见开门的声音之后，马上一脸笑容的转过头，“老公，你来啦？”
她的手上贴着几块创可贴，看来昨天的事儿并没弄出多大的伤来。
叶泽在单人床上坐下，叹口气，“你昨天是故意的吧？”
苏雪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阴冷毒辣，“我要是不折腾出点事儿，你怎么肯来看我？”
“我来不来看你，对你来说重要吗？”叶泽蹙眉看着她，满心焦虑。
苏雪冷笑，“我就是要折磨你，我的青春没了，爱情没了，什么都没有了，剩下的所有精力，我都要用来折腾你！”她的声音不大，充满了阴枭的歇斯底里。
“回家吧，我们重新开始。”叶泽很累，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苏雪了，这是他最后的请求，在他眼中，也是自己仁至义尽的请求。
“如果我说不呢？”
“我会单方面申请离婚，如果不成功，我也永远都不会过来，而且，不会再支付任何费用。”叶泽看着她，语意坚定，却充满了无奈。
自从林筱艺的事情之后，她自己要求去疗养院，说是自己情绪不稳定，不想给叶泽添麻烦，实际上，她每周都要在疗养院闹出点事儿来，让他不得不马上过来解决。
后来，叶泽才知道，这是她的手段，一个折磨他的手段。
苏雪早就知道自己的胎位不正可能会出现问题，但她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林筱艺的身上，叶泽甚至觉得她一次一次的挑衅不过是因为心里害怕，在故意制造某些意外。
这个女人将爱情看得太重，在多年的隐忍终于结束之后，她面对迟到多年的生活诚惶诚恐，随着林筱艺的出现，各种凭空臆断出的矛盾接踵而至，不管叶泽怎样的妥协，换来的只有怀疑和埋怨。
到底什么是爱情，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曾经给她的承诺，真的不能继续下去了。
叶泽说完之后见她只是恶狠狠的瞪着自己，一句话都不说，无奈之下，也不想多做僵持，缓缓起身道：“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
“等等！”苏雪忽然伸手拉住他，仰头质问：“你和林筱艺到底是什么关系？”
叶泽干巴巴的笑了，“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她是琳琳的朋友，一直将我当成杀害琳琳的幕后黑手，对我恨之入骨，这样的一个人，能跟我是什么关系？”
“骗人！”苏雪紧紧扣着他的手腕，恨不得将自己的指甲抠进他的皮肉，“你明明是觉得这个女孩跟尹慧琳很像，叶泽，你说实话，尹慧琳死了你是不是很难过？”
叶泽不置可否的看着她，沉吟良久，忽然笑了，“是，我是很难过，她嫁给我的三年一直都不幸福，是我对不起她，我的确早就做好了跟她离婚的准备，却没想到她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我，可能因为她走了，所以能想起来的，都是她的好。”
叶泽的眼底潮了，心头酸涩，悲从中来。
尹慧琳的葬礼上，他都没有掉一滴泪，甚至简单出席之后就赶紧走了，为了不让叶家和尹家变成笑话，他没有跟尹家的人多做争执。
因为公司的事儿，岳父和哥哥都认为尹慧琳的死是他一手操作的好戏，最后他这个丈夫连送她最后一程的权力都被剥夺，难道他不心疼？他甚至都不知道她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
尹慧琳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对不起的女人，本以为她会将这婚姻当成一场儿戏，结果她却将自己所有的热情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他眼睁睁看着一个热情似火的女子一天天失去所有的活力，怎么能不心酸？
可他知道男人终究只能护住一个女人，所以他一直坚持兑现给苏雪的承诺，哪怕是在尹慧琳尸骨未寒的时候，也接受了苏雪结婚的提议。
“哈哈哈，我就知道是这样！”苏雪一下甩开叶泽的手，起身揪住他的衣领寒声大笑起来，“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却爱上了别的女人，叶泽，你凭什么幸福？我要是下地狱，也要拉上你一起！”
爱之深，恨之切。
当苏雪对他的感情走进一种扭曲的病态，他的噩梦就已经注定，只是他没想到，会变成眼前这种惨烈的局面。
“我会不会幸福以后都与你无关。”叶泽脸上现出了怒意，一把扯开苏雪的手，将她推搡到床上。
“苏雪，我为你偿还的已经够多了，当初如果不是你要死要活的逼我，我跟你早就结束了。”叶泽整理了一下被她弄乱的衣服，“不要再彼此折磨了！”
当年，如果不是他心软，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恶果，甚至，他要是能勇敢的承认自己对尹慧琳动心，或许也能有个圆满的结局，可惜……时过境迁，再多的或许都只是空谈。
他帮她开精神紊乱的证明只是为了让她免受牢狱之灾，现在，他已经受够了去应付一个装疯卖傻的妻子。
“是我杀了尹慧琳！”
在他即将开门出去的时候，忽然在这句话中彻底僵硬了，握在门把上的手微微战栗起来。叶泽感觉自己的呼吸乱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想要转身却像是完全没有力气一般。
“是我杀了尹慧琳。”苏雪的声音平缓下来，带出不加掩饰的洋洋得意，就像是阳光下扛着染血大刀的侩子手，刀起头落血花飞溅，而她，则完成了任务无限荣光。
“你说什么？”叶泽缓缓转过身，尖锐的目光落定到她的眼睛上，一动不动，声音像是从喉咙里飘出来的一样，带着刺骨的阴寒。
苏雪并没有被他骤变的气势吓到，轻佻阴翳的表情在背光的地方显得有些狰狞，“我说我早就猜到你会舍不得跟尹慧琳离婚，所以买通王密撞死了她！”
“你买通了王密？！”叶泽听见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一时心悸。
“叶泽，你以为你对尹慧琳的爱能有多真诚啊？你背着她跟我在一起，甚至利用你尹家女婿的身份给尹家下绊子，将寰宇纳入自己囊中，你觉得东窗事发尹慧琳会善罢甘休，继续跟你相安无事的在一起？”
苏雪扯着嗓子满脸嘲弄地大笑起来，“你简直是在做梦！我这么做，不过是帮你解决一个难题！叶泽，让我觉得可笑的是，你竟然会因为在林筱艺身上看见了尹慧琳的影子，就动了出轨的念头！”
她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因为声嘶力竭的气势太过猛烈，超出了声带的附和剧烈的咳嗽起来，但她依旧没有放弃对叶泽的诅咒，“我就是要成为你的噩梦，就算我死了，也不能让你忘了我，叶泽，你是我的，永远都是，这辈子都别想从我的手心里逃走！”
“你疯了！”叶泽瞥她一眼摔门而去。
他摸出手机拨通了王密的电话，“你在哪？”
而此时，林筱艺和段文轩结束了和太乙总裁的会议，正准备去吃中午饭。一上午都在高强度的模式下跟对方谈笑风生，她的肚子早就开始唱空城计，不得不说跟日本的商人合作真是件费粮食的活计。
两人从会议室出来之后，段文轩竟然忽然放慢脚步等了片刻，继而拉住了林筱艺的手。
他对有些怔愣的不破先生淡淡一笑，“这位是我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