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再许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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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九章 江薇“拜师”,辽王示诚

辽王到显王府拜访时,七月已成过去,仿佛一夕之间,城中有大片的桂花盛放,人在坊间,墙里墙外,馥郁桂香无处不在。

虞沨的病情日渐好转,这时虽还在静养,一般闭门待客,在王妃的监管下,便连府中僚属也不让见,不过已经不需时时卧榻,趁着这天气日益凉爽下来,却又不到风狂雨冷的时节,兼着医嘱如此,王爷也有了在园子里短时散步的“自由”,是以养病的地方也转去了晴雪庐的暖阁里,当然这时还不需用上地暖火墙。

只因那窗外的黄栌,渐渐染上轻红,不那么艳丽,隔着窗纱看去更是隐约,又有秋棠吐蕊,陶菊绽艳,这处景致正是秀丽,让人赏心悦目。

辽王来访这日,显王照常在衙门当值,到底身系重职,因为家事已经耽搁了足月,实不能长期缺职。

贵客从荣禧堂问了安,就被直接迎到晴雪庐。

旖景亲手替虞沨梳了发髻,并没有带冠,只在发髻扎了条绢带,长长垂下肩头。

人虽不那么病弱了,行动不需人掺扶,似乎恢复一贯的青松玉立,可腰上玉带一紧,就显露身瘦形销,看着还是让人揪心。

旖景叹了一声,取下一件石青薄氅,没有太多纹饰,只在衣摆处有大朵银线勾勒的白昙,先托在手上:“这件可好?”

男子削尖的下颔微收,眼睛里全是笑意:“王妃的眼光,自是不错。”

旖景嗔了一眼,替他披在身上,最后理了理衣襟。

夫妻俩稍微分出前后来,出了暖阁,又穿过几间屋、亭,最后到了晴雪庐当中的一间似亭似厅的待客处,一面的隔扇关紧,一面却尽数敞开,既能保持透亮,又不会有穿堂风过——王爷眼下这情况,还是吹不得风的。

辽王早站了起来,举揖一礼,连连致歉:“听闻堂兄大病初愈,本不应打扰,反而烦劳兄长起身相迎,其实不必,该当弟弟的榻前问候……还望嫂嫂莫怪。”这后来一句,就有些促狭打趣的意味了。

旖景自然要安抚客套几句。

她家王爷一贯风雅,尤其注重形象,若非迫不得已,便是贴身丫鬟都瞧不见他衣冠不整的狼狈模样,要是前些时候病体孱弱不能下榻也就罢了,眼下这样,辽王来见,就算不用穿着锦衣金冠、花团锦簇,起码也得整洁,哪会靠坐床榻披头散发就待客。

旖景亲自替辽王斟了茶水,又再说了几句闲话,便领着丫鬟们退了出来,留给虞沨与辽王闲话的时间,自己找了处亭台闲坐赏景,与夏柯几个逗趣谈笑。

虞沨逐渐康复,她的心情自然越更轻松,这一轻快,便把古秋月与夏柯的婚期敲定,正如那时说好的,要让夏柯从王府出嫁,所以没让她回家备妆,一应都由王府安排,夏柯这时已经不用当差,可这丫头就是不愿闲着,依然日日都来旖景身边出没。

话题从即将迎来的一场喜事,逐渐就转到了另一个青春已大的丫鬟秋霜身上,铃铛这时也已经“成长”起来,成了贴身侍候之一,却仍兼管着“收集情报”的工作,她从前就是秋月的小跟班,很学了几分跳脱性情,这时打趣起秋霜来毫不嘴软,可愣是没把秋霜说得脸红。

秋霜落落大方毫不理会铃铛的打趣,却必须得回应王妃的关切,也只有一句:“待中秋后,许就有结果了。”

这话让大家兴奋不已,却又暗自猜疑。

就连旖景都有些惊诧,她感觉到秋霜心里是有中意的人,但秋霜是她的贴身丫鬟,别说与外男结识,就是府里的男子,接触得也有限,以秋霜的眼光,普通小厮应当不至,要是管事,大多又是“已婚”,这人究竟是谁?听这语气,仿佛还是这丫头一厢情愿,对方不是瞒在鼓里,就是未曾松口。

排除了决无可能的,剩余大约就只有一个靠谱,可是……

旖景正在揣度呢,老远就见一前一后走来一双男女,男子负着手,眉目间略微有些浮躁,女子踩着急切的步伐坠在稍后,看那模样像不断追问着什么。

“应是二兄循例来与王爷诊脉,只王爷正在见客,先请二兄来此稍候片刻。”旖景嘱咐道。

原来那一双男女,正是卫冉与江薇。

秋霜应了一声往过去,其余几个丫鬟也都散开,分头去准备茶水鲜果点心了。

只夏柯还陪着,这时低声笑道:“奴婢瞧着,江姑娘与卫统领越发熟识了呢。”

卫冉那套“鼻饲”、“注射”法,起初让江薇十分抵触怀疑,认为是邪术巫医,可后来眼瞧着虞沨真的转危为安,江姑娘倒也虚心承认了是自己孤陋浅见,这些日子以来,得空就往卫冉居住的跨院去,纠缠着请教医术,问不完的疑难,甚至还闹出下跪拜师的趣话,卫冉院里两个侍候的丫鬟,就亲眼瞧见过江姑娘在卫统领的指导下,操刀“肢解”了一只老鼠……两丫鬟险些没有吓晕。

可怜的老鼠被江姑娘剖了腹,后来又缝合,最终还是死了,为此江姑娘郁闷了好些日子,卫统领严厉警告——剖腹之术必须慎重,切记不可轻率施治!就连鼻饲、注射等也是如此,倘若不识仔细只依样画瓢,那不是救人,是在杀人。

江姑娘就此五体投地,抢了两个丫鬟的工作,把自己“沦落”成为卫冉“使唤丫鬟”,打的其实还是拜师学艺的主意。

可卫冉这套医术是祖传秘法,哪能轻易外授?

旖景深深认为,江姑娘走“使唤丫鬟”的路子行不通,必须……咳咳。

旖景原是想暗中帮助阿薇一把,有回与卫冉闲话,代为致歉:“阿薇生性直率,又是医者,于此一点未免有些痴迷,二兄多多宽谅,不过看在她诚心诚意,倘若能够指点……”

卫冉倒不介意:“虽是祖传医术,可宁海卫氏本有遗训,只要能造福万众决不藏私,但只不过,剖腹等术实在复杂深奥禁忌甚多,只怕外人习艺不精贸然广施,反而害人性命,江姑娘性子实有些冲动鲁莽,若不让她明白厉害,就怕将来施治不成反而害人害己。”

旖景才知道自己狭隘了,想来也是,若非当年蔷薇娘子公开治疟良方,因此一疾丧命者还不知凡几,宁海卫家应当根本不会注重什么秘不秘传。

卫冉这边完全公事公办大义凛然,旖景只好与江姑娘谈心,想试探她心里究竟怎么想,哪知这姑娘就是一根筋,一听那话反而急得险些掀桌子:“我哪有那等心思,阿景把人想得也太不知羞耻,就是,就是,想要拜师学艺而已……”

好吧,王妃只能作罢,还是她家王爷“智慧”——顺其自然吧,依我看来,这两人很有缘份,看上去,就是一对冤家。

且说女冤家听说王爷在待客,过来就发急:“可不能让那些人再来烦扰,王爷才刚好些,正当静养,怎么王妃又让王爷听那些烦难事!”

旖景才想解释,卫冉就浅咳一声:“阿薇,你又犯了鲁莽,这些事情,王妃能没计较?辽王不比常人,哪能拒之门外?辽王与王爷本就交好,兼着这回多亏王爷才能平安,要来道谢,倘若推拒实不合情理,岂不让辽王难堪,辽王也知王爷大病初愈,又怎会用烦难搅扰。”

江姑娘立即“老实”了,居然就道了歉。

旖景暗暗点头——果然很有缘份!

一时想起卫冉与江薇初见,还是在并州城外,可不就是冤家的写照?

从看不顺眼到眼下俯首贴耳,再发展下去……

王妃这头思绪完全偏移,看向面前一双男女的目光就显得几分意味深长了,女冤家毫无知觉,男冤家却又“咳咳”两声:“在下刚好有事,需禀王妃。”

不待旖景反应,江薇竟就站了起身,挽了秋霜与夏柯就去“赏花”。

旖景:!!!

短短一月,阿薇居然能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回避?卫二哥哥,你果然是个好“老师”。

卫冉的确有事要禀。

原来因为刺杀辽王者用及火铳,旖景就怀疑神机营内部有天子亲信,不过天子是“正统”,神机营又属亲兵,原本也该效忠天子,要察出这个亲信大不容易,可经过“休妻”风波一闹,旖景把秦氏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清理”分明,着重让僚属留意与刘家来往频密者,有无神机营职官。

卫冉回京,接手这一事务,眼下倒察出蛛丝马迹。

“多半就是孙提督,这人与刘指挥原无来往,最近才有交来,应当是奉圣上之令。”卫冉说道。

刘指挥便是秦二太太的兄长。

对于神机营提督内臣之一孙致敬旖景有所耳闻,知道他的家人都在京都,这时微一沉吟:“继续盯梢,不要打草惊蛇。”

“王妃是否怀疑天子会行政变?”卫冉问道。

天子行政变,这话本是自相矛盾,可的确符合大隆眼下情势。

“不是怀疑,几乎是笃定,以天子的脾性,必不能容忍太皇太后在上把持国政,之前太皇太后不曾临朝,只是暗下约束,天子已将矛头对准苏、严两家,眼下,更是不会隐忍。”旖景说道。

“可京卫,眼下仍旧掌握在卫国公手中,倘若圣上要行非常之事,又有什么借口调虎离山?”卫冉蹙眉。

旖景也暂时没有想通这个难点,摇了摇头:“眼下情势,我们也只能防范,天子没有动作,总不能就靠猜疑向太皇太后进言,未免有挑唆之嫌。”

苏、楚两府与顺哥儿关系密切,就算这时太皇太后对两府诸多信任,行事也必须小心警慎,稍有急躁,也许就会让太皇太后怀疑,是以,就算笃定天子欲行政变,也只有暗暗准备将来正面交锋能占先机,而不能避免。

“我与孙夫人有过接触,她虽是孙致敬正妻,又子女双全,但日子确不好过,孙致敬这人极其花心,可是却十分孝顺。”旖景对孙致敬虽只是略有听闻,但与孙家女眷却有来往,孙老夫人也算勋贵婆婆里少有的慈祥软弱人,奈何孙老太爷却是个严厉家长,历来竟是他管理内宅事务……孙夫人没怎么受过婆婆刁难,却常被孙老太爷压制得喘不过气,更是处处都得小心,而孙致敬受其父影响,完全不是怜香惜玉之人,妻妾成群,虽没闹出宠妾灭妻,但对妻妾十分苛厉,唯有对父母俯首贴耳,当然,孙老夫人对孙老太爷更加俯首贴耳。

由此足以断定,孙老太爷才是孙家力柱,发号施令之人。

“让人摸清孙老太爷往常行踪,最好能在他身边,安插进人,这个人,是要在关键时候,能助掳掠之人。”

辽王这次拜访当然不会耽搁太久,不及一个时辰,婉辞了留膳:“实因堂兄刚有好转,不敢叨扰,等堂兄彻底康复,弟自当大置一席款待,也有颇长时候未与兄长把酒长谈,到时咱们不醉不休。”

待送走辽王,旖景便问虞沨:“八殿下这回要长留京都?”

虞沨笑道:“八弟今日来,致谢除外,无非就是为了坦承心意,他意不在帝位,也不在固势,唯愿一生平顺,将多年所学献于文教而已。”

这话当然不曾明说,辽王不过提起他将迎娶“青梅竹马”的母族表妹,另外,实在不愿再去苦寒之地,而望与诸多翰林共处,讨教经史。

藩王自请留京,又不通过姻缘固势,就是示意要退出帝位角逐了。

旖景啧舌:“看来,聪明人都看在眼里。”

是,都看在眼里,慈安宫与天子,苏、楚两府与秦氏党羽,已经不可调和。

而最为适合的继位人,只有一位尚是稚子之龄才刚启蒙的幼、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