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再许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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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五章 有意秦晋,各方思量

实际当金元公主抵达锦阳京的第三日,便在乾明宫谒见了天子,除公主以外,当然还有两名西梁副使——西梁国相薛遥台与礼部尚书韩阳君。

西梁之三盟政会由十名贵族组成,皆出自三姓,但凡律令颁行以及军事政令等皆需通过政会诸卿合议后才能得以公布施行,最高长官称上议令,是由西梁贵族选出,经国君任命,负责监管政会众卿,纵观西梁历史,上议令多数时间轮留由胡、庆两姓族长垄断,自从当今西梁王登位,铁腕治政,又经多年征战,使西梁国土扩张,国威大振,甚至对太宗帝时遭受大隆军队重创的北原人因为内乱,被北王驱逐王城的西王形成威胁。

北原西王便是当年领军侵犯东明国土,妄图霸占中原锦绣江山的昭康氏,为了在西境立足,视雄心勃勃的西梁为大患,两国曾经交战,因西梁当年征战连连,难免造成财政上的不足,昭康氏虽遭遇重创,作战实力仍让西梁王胆颤,于是才向大隆示好,以期两国结盟,共同抵御昭康氏,主要还是希望大隆能提供粮银兵器等支持。

后西梁公主自愿和亲大隆,为太子侧妃,宛氏得了大隆鼎力相助,不仅在与北原人的对恃中大获全胜,将昭康氏牢牢拒挡在国境之外,还收服了不少西南小国称臣于西梁,宛氏威望大增,在西梁国内,力压胡、庆二氏,上议令之位便被宛姓宗族占据。

三盟政会除上议令之外,还有一员中议令,一员下议令,对上议令起着牵制之用,当然也互为牵制,相较下议令,中议令的职权更重,故而胡、庆二姓为得中议令之位也经过了连番恶斗,眼下庆氏暂且胜出,由族长澜江公稳稳掌握中议令之位,这回随同金元公主前来大隆的副使之一韩阳君,便是澜江公的嫡亲兄弟,也就是伊阳君的叔父。

这回为了争取机会出使大隆,韩阳君在澜江公的协助下也经过了不少波折,好不容易方才如愿。

当然,澜江公费尽心机让韩阳君随使,是为了庆氏缔交大隆权臣的谋划。

乾明宫里除了西梁众使臣以外,当然还有大隆公卿朝臣,于是金元公主代表西梁王表达对大隆的友邦诚意,不仅献上厚礼,还直言不讳提出欲与大隆再结秦晋之盟时,在场有不少人都觉得脊梁生寒。

其中当然有西梁韩阳君,他受兄长示意,主要使命是促成乐阳女君色诱楚王世子,顺利留在楚王府,争取这位最得大隆皇帝信重的宗室襄助庆氏夺权,因为伊阳君庆玉转生母是王后族人,澜江公当年逼不得以娶为继室,可对伊阳君一直心怀忌惮,又因为嫡长子春江君的不断挑拨,澜江公与伊阳君这对父子之间十分疏远,若非金元公主当年暗助,伊阳君甚至不能得封,早被澜江公打发去边远之地,压根没有进入三盟政会的资格。

也正是因为这样一层原因,尽管澜江公觎觑王位,若非逼不得已,坚决不想奉行“嫡女夫继”,眼看着与他不合的伊阳君登位称王,将来打压嫡长子春江君。

这回随使的四位女君之一,应阳是澜江公的嫡长女,此女心性甚高——西梁唯三姓贵族才能纳妾,可姬妾地位十分卑贱,所生庶子虽能得家族承认记名宗谱,三姓庶子相比普通贵族庶出甚至能够入仕,但姬妾往常只能禁步院阁,非受主母许可连自由行走的资格都没有,稍微逾矩,即被杖杀,主母甚至不需禀报夫主,也不会承担什么好妒不贤的恶名。

三姓姬妾大都出生贫贱,或者是贵族庶女,身份卑微。

需知普通贵族之庶出甚至不能摆脱奴籍,就算得了运数,被三姓贵族纳为姬妾,头顶上也有个十分难听的名字,叫做色供。

三姓贵族为了子嗣繁荣才纳妾生子,但凡色供所生之女,不久就会夭折,故而三姓只有庶子而无庶女。

可三姓庶子到底摆脱不了色供之子的“光环”,西梁贵族嫡女是不愿下嫁的。

所以当西梁太子意外身故后,西梁王欲立庶子清河君为储才会遭受阻碍重重。

应阳女君受西梁这样的“文化氛围”熏陶长大,哪里愿意做人姬妾,澜江公自然也不会让元配所出长女受到这般屈辱,可他又不甘亲手将伊阳君送上王位,才打算利用继室所生的嫡次女“和亲”,色诱楚王世子。

应阳女君这回出使大隆之前,就定了亲事,只待完成使命后回国就将成婚,她的未婚夫,正是发誓终身不娶的薛国相过继来延续香火的薛姓子侄。

当然也是澜江公看着薛国相受重,欲笼络交好,以期将来能得薛遥台鼎力支持,助嫡长子春江公登位称王。

不过澜江公也知道夺位没有那般容易,倘若乐阳女君色诱不成,他也只好退让一步,先逼迫西梁王遵行“嫡女夫继”,促成嫡次子伊阳君与金元成姻,被立为王储,先让西梁王位落在庆氏头上,再慢慢筹划夺位。

所以韩阳君一听金元提出“联姻”的意思,自然想到西梁王的谋划是要借大隆之势,规避“嫡女夫继”,当然会出一身冷汗。

除他之外,在场大隆朝臣也有不少出冷汗的。

尤其是当圣上并没拒绝“联姻”之请,而是颔首微笑,称西梁使团还得在大隆盘桓一阵,倒可仔细斟酌。

多数朝臣并不熟知西梁三姓间争斗,却也清楚西梁王嗣单薄,眼下仅有金元公主一根独苗,这回又是担任主使促成两国邦交,万万不会把自己嫁来大隆,而诸位适婚的皇子唯有三皇子单身未娶,这位可是极得圣上心意,西梁除公主以外,三姓贵女多少有些配不上,说到底,胡、庆二氏再是显贵,权势也仅限西梁,蛮夷之国的贵族能给赫赫大隆皇子带来多少助益?圣上决不会让三皇子娶个全无助益的西梁贵女。

那么“联姻”极有可能落在臣子家族,或者是大隆贵族嫡子娶西梁贵女,如上原因,大隆贵族哪里甘愿白废一个嫡子娶个对家族毫无助益的异邦贵女,倘若是要让大隆贵女远嫁西梁,在场臣子自然也没人愿意。

胡、庆二氏到底是西梁显贵,圣上必不会许可让贵族朝臣所出庶女和亲,但凡名门望族,都极为重视嫡女,以缔结权势之姻亲,为家族带来助益,因而对嫡女也是寄予厚望,付出了不少心血,感情上自然要比庶女更为亲近,撇开权势的因素不谈,让嫡女远嫁别国此生再难相见,又有谁会心甘情愿?

故而,金元公主谒见大隆君帝之后,关于堂堂一国公主竟然有闲逛妓坊为乐的“癖好”就再不是众贵族津津乐道的话题,但凡家有适龄子女尚未婚配者都提心吊胆,尤其那些贵妇,竟然迫不及待地开始张罗着子女的婚姻,许多从前自恃尊贵在婚事上挑挑拣拣的望族世家也都少了些挑剔,远庆七年的初春,不少公子闺秀成就佳话,锦阳京里一片喜气洋洋,诸贵妇之间的话题大多成为“你家四郎也定了亲?”“哎呀,真是可惜,我家三娘已经定了亲事”“同喜同喜,我家也是才与伯府交换了庚帖。”

就连老王妃都感觉到气氛的紧张,拉着旖景商议起安然的婚事,旖景自然不会慌乱,却趁机提了提殷永,老王妃倒不挑剔殷家是寒门,大为兴奋的要亲自过一过眼。

除了大隆名门公候喜讯频传,西梁使团内部的气氛也开始紧绷。

这一日应阳女君威风赫赫地将乐阳女君堵在了国宾馆的西苑客房,对她的异母妹妹表示了十分的不屑与轻视:“听说你最近常与二弟出门?别说我没提醒你,这可是在大隆并非西梁,对女子管教甚严,抛头露面骑马过市是要被人诟病,就算将来你是做楚王世子姬妾,并非正妃,到底是宗室贵妾,言行也必须谨慎,否则被人拿了把柄惩处,未先得宠就遭冷落,庆氏远在西梁也是鞭长莫及,想想你那时处境!”

见乐阳垂眸不语,应阳又是一声冷笑:“陛下令公主转达联姻之意,无非是打算让二弟与大隆贵女联姻,失了婚配公主的资格,陛下趁势立公主为储,使宛姓稳居王位,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可我庆氏若无大隆相助,要想夺位也不容易,父亲在你身上寄予厚望,你可得给我打醒精神,否则……倘若你无功而返,难道真想回西梁嫁给兵部尚书家的盲眼儿子?那位因眼睛不能视物,性情可十分暴戾。”

应阳好整以睱,等着乐阳如同以往般跪地哀求,过了半响,乐阳却仍是垂眸而坐。

应阳反倒一怔,想着父亲的嘱咐,说在这节骨眼上,让她不要得罪乐阳,乐阳不比伊阳,一直乖顺,再者能否夺位的关键,还要依靠乐阳争得世子宠幸后谏言,让楚王世子站在庆氏一边,恳请大隆帝君助庆氏一臂之力。

便捏了捏拳头,竭力缓和语气:“我也知道,在我西梁女儿眼里,姬妾卑贱,乐阳你到底有些不甘不愿,不过你想,当年蓝珠公主不也是为人姬妾?这是在大隆,姬妾的地位并不同我西梁……陛下与公主一番谋划,反而对我们有利,大隆帝已经同意了联姻,若你色诱计成,说不定能得皇帝赐婚,与世子妃就算不能平起平坐,她也不敢轻怠了你。”

总之一番软硬兼施下来,应阳自认为震慑住了乐阳,心满意足地甩下一句:“四月初的芳林宴上,听说大隆权贵子弟尽会在场,楚王世子是宗室,又是出了名的才子,年年都是评审……要接近他,这就是一个机会。”

应阳如同来时般昂首挺胸地离开,并不疑乐阳会反悔,死在那位尚书之子手里的侍婢可不少,听说好多在床上就被折磨得断了气,那人是出了名的暴戾阴狠,年过而立尚无贵族愿以与之联姻,乐阳花容月貌,哪甘嫁给那么一个郎君?有父亲警言在先,乐阳必定不敢心生二意,否则可有她吃不尽的苦楚。

相比起来,楚王世子品貌俱优,大隆贵妾又并非如同西梁一般卑贱,乐阳又自负貌美善谋,说不定她还企图着将来能迷惑得楚王世子宠妾灭妻。

这么一想,应阳更觉稳妥,反而不耐烦叔父韩阳君的忐忑不安,心有成竹说道:“凭乐阳的心计与美貌,必能让世子动意,再说大隆纳妾十分平常,贵族无妾才算稀罕,楚王世子见乐阳这么个美人投怀送抱,顺水推舟也会笑纳……此计达成,父亲也不愿让二弟与公主婚配,将月氏之子送上西梁王位。就算公主说服了大隆帝君赐婚朝臣之女和亲我庆氏,也无干大局,想必公主也不愿庆氏得个权臣之女为儿媳,这和亲人选本就无足轻重,将来嫁去庆氏,还不是任由父亲拿捏。”

很快到了四月,锦阳京的寒冷总算舒缓,迎来姹紫嫣红、万物复苏。

此年芳林宴也终于在众人翘首以待的期盼下,如期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