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再许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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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四章 谏言立储,慈安顿悟

江汉入天察卫也就虞沨一句话的事儿,他今日专程意会慈安宫,故然是为将来打算,把江汉择清,免得被江清谷连累,也是为了让太皇太后重视江汉,引出皇后不能生育一事,那么皇长子是怎么来的?太皇太后哪能不疑。

当然,太皇太后对于江汉居然是天察卫大感惊诧,自然联想到江清谷,少不得对虞沨的试探。

“江家这对父子本身就有不合,当初江先生为臣祛毒,提出荐举入仕做为条件,臣深知清谷先生医术出众,尤其对气喘之症甚是擅长,这才举荐。”当年世人皆以为江清谷是奉朝廷遍寻名医为太后诊疾之诏,由苏轹举荐,但太皇太后自己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江清谷的来历与楚王府有关,一直就没瞒着天家。

虞沨对太皇太后坦诚布公:“江汉不知何故,对清谷先生入仕甚是抵触,当年白家欲求娶江薇,江汉甚至将妹妹带离京都,这桩婚事不了了之,臣也有甚长一段时日不知这兄妹二人下落,原是他们家务事,臣不便插手,不过秦氏不知何故,恳求臣荐举江汉入仕,甚是急切,娘娘曾有嘱令,让天察卫暗中留意秦相府,臣认为这也许是个机会,便遣人寻返江汉,纳他进了天察卫,却借着秦氏之托,让秦相荐他去了太医院……直到江汉密谏,皇后患有隐疾,怕是……子嗣艰难,臣不敢隐瞒娘娘。”

虞沨当然没继续分析皇长子的来历,太皇太后脑子里却已经巨浪汹涌。

当然,太皇太后寻了个时机诏见江汉,小心隐瞒了天子耳目,皇后更是毫无察觉。

江汉对抵触父亲入仕一事晦莫如深,不肯细说,太皇太后竟也没追问。

天察卫实际是虞沨一手筹建,掌管多年,太皇太后虽打算完全收归手中,却苦于没有心腹能够接管,严家人并不擅长此类事务,倘若交给苏家,也跟留在虞沨手里没啥两样,再者天察卫诸人对虞沨甚是信服,在他手中才能发挥最大作用,贸然易主,这个机构很有可能丧失效用,是以,太皇太后虽说对显王父子诸多忌备,倒也没有“夺权”的打算。

太皇太后更加担忧的是虞沨察知江清谷与太后“旧识”这层,联想到福王之死,不过她见江汉宁死不愿交待,反而略微放心。

料定江汉并不知江清谷所为,不过是知道些前情,许是对父亲入仕一事甚觉忧虑,就怕江清谷贸然牵涉那时储位之争,可眼下事过境迁,当然不能信口张扬,否则随时会引大祸临头,江汉既然在自己跟前也不愿交待,必是晓得厉害,自然也不可能与虞沨交底。

再往深一想,虞沨倘若对福王之死生疑,联想到江清谷身上,又怎会让江汉入天察卫,更不可能对自己直言,皇后有无子嗣于虞沨并无什么要紧,秦家一门心思对虞沨讨好,皇后在位对他是有益无害。

虞沨乐意把秦家的作为直言禀报,太皇太后颇感欣慰。

江汉却也并未提起皇长子,只称皇后目前确有隐疾,不能有孕,但言辞之中却有暗示,无论秦相抑或皇后,对他这位“送子圣手”十分器重,千叮万嘱要治愈皇后之疾。

太皇太后哪能不思疑?秦家与皇后这般心急,宫里这么多现成的太医不用,专门拜托了虞沨寻回江汉,巴巴举荐,岂不是早知皇后身患“隐疾”不能得嗣之事?皇长子是皇后所出,眼下顺顺利利地长到四岁,痘衣也已接种成功,健康安好,皇后这是着的哪门子急?

太皇太后当年也只有一个嫡子,因着生产伤身,再难有孕,虽也请医调养,但却没有因此急不可捺。

这事情大不寻常。

太皇太后不免就留意起来,私下里着人暗察了一番——还是在潜邸,皇后对皇长子就颇为冷漠,她这个当母亲的,一月见不上儿子几回,一应琐碎都交给乳母,便是圣上继位,皇后也没对皇长子有多重视,只前些时候忽而关注起来,也就只有十余日,眼下又再不闻不问。

就连圣上,也并不关注皇长子。

顺哥儿还比皇长子小着三两月,眼下旖辰也已请了先生替他启蒙,教着识字握笔,天子与皇后却不焦不躁,任凭堂堂皇长子懵懵懂懂傻长个儿。

这事情越发不寻常。

及到新岁,过了元宵,正式开朝,突有一个御史上本,竟是立储之谏——当然不会有旁的人选,也没有嫡庶之争,天子唯有嫡长一子——那御史认为,皇长子年龄虽小,但为嫡长,早立储君也是名正言顺理所应当。

天子还在沉吟,秦相却急了!

急的不是陈相,居然是皇长子的外曾祖父!

居然驳斥上本御史——圣上春秋鼎盛,皇长子也还年幼,虽是嫡长,却不能辨是否贤能,立储一事不可急在一时。

那些秦相党羽一听此谏,本是打算附议,连说辞都想好了,哪知秦怀愚自个儿跳出来反对,个个都呆若木鸡。

便有人揣测,秦相这是在谦虚。

于是不需鼓动,那些自认为洞悉人心的言官便主动讨好,附议者众多。

秦相急得足底蹿火,顶冒青烟,仍旧坚持劝谏天子不能急于一时,就怕天子以为这事情是他在鼓动——秦相真是有口难言,附议那些蠢货,还的确是他的属僚门生。

陈相见秦相这么着急反对嫡亲曾外孙被捧上储位,大冷的天,脑门上热汗直淌,确不像作伪,他整个人都呆傻了,举着玉笏没有插言。

难道论理,皇长子一旦被立为储,对皇后不是强有力的保障么?天子总不能再平白无故废储,就算皇后不贤,看着太子的体面,也不会轻易废后,陈家不急,秦家反而上蹿下跳地拒绝,到了后来,便是秦右丞都忍不住出列,附和着秦相“谦让储位”。

最觉莫名其妙的是起初上本的那个御史,这人是从底下提拔上来的,一直苦无门路巴结秦相,新岁时与个酒友闲谈,受他提醒,才顿悟过来——据说太后不喜皇后,把着宫务不放,陈家又与秦家不和,倘若这时挑头谏言立储,秦相势必心怀感激。

想到即行,这御史迫不及待地做了这件好事,却险些被秦相父子的冷目射成筛子。

难道是自己站队的方式不对?不可能呀,皇长子可是皇后亲出!

虞沨默默站在宗室队营里,垂眸摒声,连袖手旁观都说不上,简直就是不闻不问。

是的,天子为了挽留虞沨在京,把荒置两年的内阁又运作起来,但也就是装模作样而已,虞沨与苏轹两个内阁学士过的就是早朝站站,上昼饮茶,正午就能辞宫的悠闲日子,也与荒置没啥两样。

旖景却十分不满——大冷的天,偏让王爷去早朝陪站,不就是留京吗,两厢情愿的事,天子你犯得着这么装模作样折腾人?

且说眼下,总算在秦相大冷天“中暑”晕厥之前,天子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此事待议。”

散朝了事。

太皇太后听说这一桩事后,大感诧异,特意诏了皇后来问看法。

“祖父所言不错,皇儿尚小,还看不出贤能才干,这时立储未免操之过急。”

皇后竟也这般贤良大度?

这下连太后都疑惑起来。

朝堂之事,太皇太后与太后听闻还不奇怪,可不知怎么的,竟然被后宫一个小小的选侍听说了——正是小嫚。

当然,这又是虞沨暗中操作。

小嫚本姓张,如今宫女们都称她为张选侍,以她眼下地位,自是没有主理一宫的资格,安排在白嫔居住的景和宫,身边也就两个宫女侍候,没有女官,更没有内侍,日日还得去皇后的坤仁宫服侍,这下,小嫚也总算了解选侍的低微,也就比宫婢稍好,连个女官都敌不上,看看慈安宫的卫尚仪,多少妃嫔都要敬重讨好着,更别提那些个宫女内宦,可是这些人给小嫚的目光从来都没正眼,妃嫔们当她更如透明一般。

这与小嫚的期许当然是天差地别,她可是后宫之中唯一生下皇子的女人,就算比不过皇后,也比普通要强吧!

怎么就连去太后面前露脸的机会都没有?就算去坤仁宫,妃嫔们能得个位置,她却只能问安之后,伫在皇后身边僵立。

在王府尚能隐忍的小嫚实在不能接受这样的待遇。

更兼着有回撞在了廖婕妤手里,被狠狠一个巴掌刮在脸上,牙都险些被打掉,小嫚大觉受辱,趁着有日天子想起她来,一番欢好后,小嫚开始哭哭啼啼地大诉委屈,她说得悲痛欲绝,天子却一个不耐地转身,打着呼睡了过去。

小嫚进一步感受到现实的残酷。

便是成为后宫,生下皇子,也没人尊重她匍匐跟前讨好,依然是任由人打骂侮辱,这日子过得还不如在千娆阁当妓子的时候,总有些欢客追捧。

能有什么指望?

那廖婕妤也是个不得宠的,天子两年也没想起她来,凭什么自己龙宠最多的反要任她打骂?

小嫚总算醒悟过来,她虽成了后宫,在天子眼里,依然还是个妓子,甚至这时连嫖资都省了!

暗无天日。

于是当小嫚听说有朝臣欲谏言立储,秦相却率先反对时,哪里还坐得住?她开始隐隐察觉皇后只怕会对儿子不利,绝不可能让她的儿子平安长大,继承大统。

宫廷果然是个磨砺人的所在,便是小嫚这样痴心妄想之人,经过两年锻造,也多少能省时度势,但她简单的头脑构造还不能洞悉想让儿子夭折之人其实不仅皇后,还包括天子。

依小嫚想来,儿子并非皇后亲出,但却是如假包换的龙子,天子这个亲爹,怎么也不会看着皇后杀子。

小嫚开始热切期盼着天子驾临宠幸,好吹枕头风,促成立储一事。

但她注定要失望了。

天子没这功夫,天子正在伤脑筋,立储之议一旦被人提出,便不会轻易平息,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事不简单,第一个怀疑之人固然是秦相,不过想到皇后已经坦诚不能有孕,提出要纳秦氏族中女儿入宫,便连皇后都转过脑子来,秦相又怎么可能做这蠢事?

那上谏的御史究竟是得了谁的指使?

察了一番,一无所获,天子倒也相信这御史是突然抽风,想要巴结秦相想疯了,才做出了这等愚蠢行径。

御史莫名其妙被降了职。

这下大家都明白了——天子并无立储之意。

一时间,只觉后位怕是难保,秦相危矣,只不明白秦相为何要反对立储,难道一早就看穿天子有废后之意,不敢逆上,生怕遭忌?

于是有些见风使舵的人便开始摇摆起来,默默疏远秦相。

天子当然不乐见这样的事,秦家地位动摇,于他争取大权在握不利。

是以,天子高调再纳秦氏女儿进了后宫,一来就封了个嫔位。

扑朔迷离,让一众朝臣摸不着头脑。

便是太后都觉诧异——难不成天子虽恶秦后,却依然舍不得秦相这门助益,想让秦氏本族女儿取代皇后?那也应当是秦相另外的孙女,怎么是个旁支?

总之天子若有这样的心思,岂非对将来三娘不利?太后实在认为,那母仪天下的位置最适合的还是她的“嫡亲”侄女。

太皇太后却是连连冷笑——看到这里,她算是明白了,天子明知皇后不能有孕,却不愿废后,当然不是因为儿女情长,无非是舍不得秦家罢了,打算的是用秦氏女儿之子代替嫡长。

那么这位嫡长绝不可能是皇后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