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长嬴
字体:16+-

第八十八章 下狱

赖琴娘得莫彬蔚提醒,绞尽脑汁的琢磨了一番到西凉之后如何引起卫长嬴的注意,最好叫这位大家闺秀出身的贵妇不敢小觑了自己,好使自己更有把握说服她。

只是任她千想万想,却也没想到,她才踏入西凉城,还没找到明沛堂的大门呢,就被人拿下,审问都没有,直接押入大狱。

同行的莫彬蔚倒是被带去见沈藏锋了……

赖琴娘虽然出身草莽,但也是被人宠大的。她因为跟在义父季固身边多年,得季固犹如女儿一样的教诲,可以说是文武双全,又生得美貌,向来自视甚高。这也是蒙山帮泱泱数千人,却无一人能入她之眼,一直到偶然撞见出身阀阅、容貌气度城府放眼海内都可称佼佼者的卫新咏,才甘心情愿的为其所用的缘故。

进城之后看一队西凉军围上来,毫无转圜余地的要为她戴上枷锁,赖琴娘又惊又怒——按她的性情如何肯承受这样的羞辱?当下按手于剑,就待反抗,只是莫彬蔚倒是轻描淡写的提醒了她一句:“莫忘记令兄还在沈家手上!”

赖琴娘听出他这话的意思是西凉乃是沈家的地盘,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乖巧些的好。纵然她刚烈,不惜玉石俱焚,可问题是,沈家都这样动手了,会在乎她玉石俱焚吗?

她专门跑来西凉又不是为了专门死给沈家人看的……

赖琴娘也不是全不识大体之人,被莫彬蔚提点一句,冷静下来之后,再不甘心,还是任凭这些士卒为自己戴上枷锁,押入西凉府的牢狱。

但她没想到的是,士卒给她戴了枷锁,居然不像对莫彬蔚那样只是挟持于中,带去明沛堂。而是招摇过市的送去狱中。

西凉城中之人见着一个妙龄少女戴枷,自是非常好奇的围上来观看。赖琴娘纵然为匪,也是蒙山帮的二当家,何其威风,几曾落到过这样的境地?被人围观也还罢了,更有顽童不懂事,随意拾了菜叶、碎石砸到她身上、头上,又有无赖见她美貌,污言秽语的调戏……

赖琴娘羞得无地自容,一直到被押进牢中,上了锁链,关入女监,兀自气得发抖,全身一阵极冷一阵极热,要不是心底最后一分清明在,几乎控制不住要发起狂来!

饶是赖琴娘不住告戒自己要冷静,然而全身血液逆流却久久不能停止——一直到她察觉到有人在大力揪着自己的发髻。

“……小娘皮……狐媚子脸……定然……偷了人……”心绪未平的赖琴娘只模糊听到几个字,尚未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忽听风声响起,她究竟在匪帮里学了一身武艺,本能的抬手一格,挡住了当头扇下来的一记耳光。

……这才看清楚了跟前正站了一个人高马大、体态肥胖的妇人,一手抓着她头发往下按,另一只手被她挡住,正骂骂咧咧的想要重新动手。

“连个泼妇也敢欺我!”赖琴娘不由大怒!

她如今虽然戴着锁链,这妇人却是一身轻松,然而究竟两人身手有别,赖琴娘目中透出厉色,格住妇人扇下来耳光那条手臂的手掌忽然反腕一转,只听轻轻的咔嚓一声,那妇人尚未醒悟过来,已觉臂痛如折,禁不住杀猪也似的叫喊起来!

“好个小娘皮,偷人进了狱,居然还敢打起人来了!”只是这妇人痛得松了揪赖琴娘的头发捂住手臂后退之后,却立刻尖声大叫,引得这间牢房里的女囚们纷纷向赖琴娘逼了上来!

片刻后,左右及对过、附近牢房都听得乒乓之声不绝,内中女子斥骂、诅咒、求饶……热闹非凡。

这热闹被一五一十报到卫长嬴跟前,卫长嬴微微颔首,道:“先叫她在那里待上两日,免得继续不老实。”

朱衣笑着道:“婢子闻说这赖氏被捉下狱时,打扮得鲜亮整齐。也不知道她兄长都被咱们扣押了,又是从邻州赶来,不说千里迢迢,桃花县那边,到咱们西凉城,总也有百余里路程,她竟还有这心思,不染半点风尘……”

卫长嬴听了这话,越发笃定赖琴娘必是有了情郎,是以无暇顾及兄长。恐怕这次接到消息后肯立刻就来,也是为了情郎的大计——跟情郎同行,哪有女子会不加倍注重风仪的?随口问:“那莫彬蔚见她被捉下狱去,可有什么说法?”

“听过去拿人的士卒讲,莫彬蔚一直不动声色。”

卫长嬴唔了一声,心想兴许莫彬蔚对赖琴娘没什么意思,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计划需要蒙山帮,才逢场作戏。她想了一想,吩咐道:“赖琴娘跟莫彬蔚来了西凉的消息去告诉赖大勇与木春眠,若他们想求情,一律拦了。若是想探监,只许木春眠去。”

朱衣应了一声,又好奇的问:“少夫人为何许他们去探监?万一他们传递什么消息……”

“季固怎么说也是季神医的叔父,季神医现下也就这么一个长辈,多少年了,一直念念不忘。”卫长嬴叹道,“前两日我接到娘家祖母的信,道是我娘家父亲如今大好了。说起来都赖季神医妙手,我自然要投桃报李,护着些季家人……蒙山帮这儿的事情怕是不简单呵!”

这番话朱衣记在心里,当天晚上卸了差,特意回家告诉了其母,其母又托了家生子中在季园伺候的下仆,把话传递到季固耳中。

季固摸着拇指上的竹节扳指,对女儿木春眠道:“既然卫夫人已经发了话,你明日就去女监里探一探那逆女吧!”

木春眠比赖琴娘长了好几岁,这个义妹也算是她抱大的,因为她自己没有兄弟姐妹,对赖琴娘向来非常爱护,视同胞妹。此刻听着父亲的话,就皱眉道:“琴娘一到西凉就被下了监,父亲不能救她一救吗?”

“如今老子救自己都来不及,岂能顾得上她?”季固闻言,双眼一翻,怪笑着道,“她给老子惹下这样的麻烦,老子简直想自己动手清理门户!她被关一关又怎么样?!”

木春眠微吃一惊,道:“琴娘她……到底惹了什么事?”

“老子怎么知道?”季固恶狠狠的道,“但一准不是什么小事,否则卫夫人需要借下人之口提点你去探监,好把她到底参合了些什么事儿套出来,叫咱们可以将功赎罪?”

“将功赎罪?”木春眠迅速思索了一下,微微变色道,“卫夫人叫人转了这一番话过来是这样的意思?”

季固冷笑着道:“不然你以为呢?老子在这西凉也住了些日子了,卫夫人与沈藏锋颇为恩爱,老子还不知道这明沛堂的事情,等闲事她一个人就能够做主。若非是大事,她自忖护不住我们,怕不好对去病交代,会提醒我们?”

木春眠倒抽一口冷气,失声道:“琴娘她到底做了什么?!”蒙山帮因为一直在灌州府境内的蒙山中活跃,从来没到过西凉境内。木春眠以为赖琴娘这次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对季固不告而去,自作主张……却不想她得罪季固还在其次,竟更恶了沈藏锋!

听季固的意思,赖琴娘惹下来的麻烦很有可能波及到季固跟木春眠父女,而且这种波及连沈藏锋之妻卫长嬴都感到有点棘手,所以才特意向使女透露口风,提点他们做点将功赎罪的事情,好让卫长嬴能够替他们说话。

季固对女儿的疑问嘿然道:“这就是你去探望她要问的了!老子晓得琴娘这赔钱货是你带大的,你对她难免有点狠不下心!只是莫忘记咱们家还有个小赔钱货,那可是你亲生的!老子虽然对你们母女谈不上当掌上明珠看,可老子自己生的,跟收下的义子义女究竟不一样……你要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罢!”

涉及到唯一的女儿,木春眠也顾不得什么姐妹之情了——究竟女儿比妹妹更重要,她匆匆赶到女监,得了卫长嬴的吩咐,果然看守很是爽快的放了她进去。

木春眠被引到关押着赖琴娘的牢房前,待看守开了门,她往里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却见这一间牢房里横七竖八的躺了足足近二十个女犯,几乎没了落脚的地儿。这样的地方气味自然复杂,更不要说牢房角落里就直接设了便桶,瞧着似乎都漫出来了。可便桶旁仍旧躺了人……听得开门声也没人动弹一下。

这一群蓬头垢面的女犯里,木春眠怎么也无法寻到自己那向来爱干净的义妹。

等看守朝里吆喝了赖琴娘的名字,才有一个衣裙破烂的女子跳了起来,哭着扑向木春眠:“大姐!”

“……琴娘!”木春眠端详着披头散发衣裳残破,脸上沾了许多污垢不说,还有几道指甲划痕的赖琴娘——赖琴娘打小就出落得水灵,季固又教导了她琴棋书画等乡野之中想也想不到的高雅之物。既养就了她的城府气度,也养就了她骄傲的心性,赖琴娘自幼就对自己的仪容要求极高,在曹家堡时因为限于条件,只能做到整洁清爽。

到了蒙山帮里,赖琴娘就一路奔着讲究而去。

就像朱衣私下禀告给卫长嬴的那样,唯一的哥哥被扣押在西凉城,赖琴娘接到消息赶过来,一路风尘,居然还衣裙鲜亮,可见其讲究的程度。

木春眠怎么也没想到她在这女监里才待了一夜,就狼狈到了跟这里不知道关了多久的囚犯一个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