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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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花魁胚子

青楼确实是个迷魂荡志的地方,更何况是青楼中的极品――秦淮青楼呢?对读书人来说,眼前佳人们花团锦簇,顾盼生情,一个个潘郎曹郎地叫着,让他们充分享受到顾客即上帝的待遇,自然有“今日之乐,不减王公”之叹。关于秦淮风月的盛况,可以在明人张岱《陶庵梦忆》中的一段话可窥见一斑:

秦淮河河房,便寓、便交际、便淫冶,房值甚贵,而寓之者无虚日。画船萧鼓,去去来来,周折其间。河房之外,家有露台,朱栏绮疏,竹帘纱幔。夏月浴罢,露台杂坐。两岸水楼中,茉莉风起动儿女香甚。女各团扇轻绔,缓鬓倾髻,软媚着人。年年端午,京城士女填溢,竞看灯船。好事者集小篷船百什艇,篷上挂羊角灯如联珠,船首尾相衔,有连至十余艇者。船如烛龙火蜃,屈曲连蜷,蟠委旋折,水火激射。舟中鏾钹星铙,宴歌弦管,腾腾如沸。士女凭栏轰笑,声光凌乱,耳目不能自主。午夜,曲倦灯残,星星自散。

这样的盛况当然是极尽精致奢华了,不过,如果腰包里没有足够的银子,光玩弄诗文,恐怕是堆不起来的。

有了这些认识岳峰便萌发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在秦淮河畔收购一家属于自己的青楼,一来可以拉拢关系、二来可以疏通和朝廷、达官贵人的关系、三来还可以成为自己的一个副业,毕竟现在自己已经在泉州开了一个龙门客栈,如果进一步能在秦淮河畔再搞一个青楼并成为自己的交际中心便可以把自己的业务进一步渗透。这何尝又不是一件好事呢?

有了这个想法岳峰便让玉蝉最近多多打探消息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青楼转让,或者是有一些好的院子也行。

这日,秦淮河畔一个不起眼的青楼,平日生意也不怎么样,主要是他们的台柱子被人给买去了再加上后台大官人吃了官司,半天没有放出来,现在仅靠后台的大管家硬撑着,这些日子人也越来越少,眼见着就要关门的样子,这才四下发动下人去找“女儿”以补充新鲜的血液。

迎春楼的后堂内,阿良娘愤恨地拿板子抽了她儿一顿,“你个臭小子,我要你拐了‘女儿’来,谁要你弄个吃干饭的哑巴来。”

阿良是迎春楼老鸨四岁的时候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现在已经长成了十八九岁的小伙子,现在已经是老鸨手下非常能干的一员,自从老东家吃了官司,迎春楼上上下下很多人都辞了工,又有些招牌美人一看迎春楼已经没了什么后台了,树倒猢狲散,各自都奔前程去了,留下的基本都是没人要,或者是没有出路的一些女子了。再加上外人知道迎春楼吃了官司,也没有人再来光顾迎春楼,包括一些书生、官商、达官贵人、富家公子也都避而远之,生怕让他们沾染上什么官司,影响到自己的前程。

阿良一边躲,一边解释,“哟,我的娘,我的亲娘,你先等等,这女孩可是个好货色,你可别打了,再打你儿子就给你打残了,往后谁给你牌位上供口饭吃呢。”

“臭小子!”老鸨瞪了一眼阿良说道。

阿良是迎春楼地地道道的家丁,而他娘则是秦淮河畔杨柳岸上迎春楼的老鸨。

开妓院的,每年不免要进些新“女儿”,多是贫穷人家卖了孩子的。这些女孩出生贫民,自然不会读过书,样子也土气巴巴的,多要“妈妈”用心培养个几年。

而就这年,阿良也够狠的,竟然给阿良娘弄回个哑巴妓。

阿良年轻灵活,马上就从他老娘的板子下逃生了,一边解释,“娘,您听我说,那个哑巴是前扬州都督家大小姐,有名的才女。”

“乔都督家小姐?”阿良娘回忆着,闺名叫什么来着?“不对,乔大小姐可不是个哑巴。”

再说了,她一个大家闺秀怎么会来当妓呢?这诸多的疑问都让老鸨无法理解阿良所说的。

阿良解释,“咳,还不是因为乔都督被皇上给打消入狱,诛九族了吗?后来听说得人求情,男丁却处死,女人都给充婢。”

封建的年头,当官的就是这样,得意的权势一方,落败的株连家人。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一个道理,可老鸨一时糊涂竟然给忘了。

罪臣女眷被充婢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多是被卖作官妓。乔大小姐原是个大小姐不错,而今作为罪臣之女,却是虎落平阳遭人欺。

阿良娘犯嘀咕,“那可是个大家闺秀了,作孽啊作孽。怎么会遇上这档子事呢?”

“要不是她在教坊里不肯接客,还毒哑了自个儿,儿子怕是也弄不上这么个才女的。”阿良看自己的养母一时消除了本应由的气息,顿感到有些得意,要是真的能让自己的养母高兴,而且真要成了这迎春楼的台柱子,他阿良估计也会过得好一些。

说到这个阿良娘就想抽他,“你说你弄个什么哑巴回来,你就给你娘接手个这么的包袱。”直接一计手板抽了他额头。

阿良不防,“哎呦”地直叫,“娘,您看看人吧,真是个大美人,我说呢,都一样入了贱籍了,哪里就翻得了身?做官妓的总比在窑子里好啊,哎呦。娘,你倒是好好看看呀!别只顾着打了,再打就把你儿子打死了。”

阿良娘收了手,“叫你胡说!”其实她也没有想打死自己儿子的念头,只是恨铁不成钢。

乔大小姐来的时候穿着一身新制的淮绣袄裙,简单地打了只辫子,耳上挂了副小玉坠子,端的是清爽。这文文静静的,看人眼神也不轻佻多情的,她愈是清冷愈是淡漠,阿良娘就愈是觉得这是奇货可居。

男人,多少喜欢女人温柔多情的,然而能做的上花魁的女人,多少清高冷傲,越不甩人脸面,男人就越贱贱地爱黏上去。从这一点上判断,这可是作为花魁的一个好苗子,而且又是大家闺秀出身,根本不需要自己的精心培养就可以直接接客,只要做通了他的思想工作,其他的什么都不需要考虑,要真是这样的极品货色,现在也真是不应该打他,而是奖赏他了。

阿良娘知道,这次来了个好货色了。就上前说道,“姑娘先去里面休息,待会儿妈妈给你讲讲这儿的规矩。”

乔清灵静静地给低下头,并不回答。

阿良娘见她久没回答的,有些生气,哪有“女儿”这么不服帖的。上前扭她耳朵,“你哑巴了?妈妈我和你说话呢?”

疼成这样了,乔姑娘也只是簇紧了眉头,痛苦地挣扎。

阿良娘这时候才想起,这“女儿”还真是个哑巴。“罢了,你下去吧。”

阿良娘是真郁闷了,明明看着是个美人,性子也是爷们儿喜欢的,怎么就是个哑巴呢?哑巴,长得再好也难和人交际不是?

交际花不能交际的,怎么叫交际花。更气闷的是,当妓院里的老妈妈要给这乔姑娘说解男女事,都给她哄了出来。

老妇们到阿良娘哪儿嘀咕了一宿,“您看看这算什么姑娘呢,用瓷枕把老奴们都赶了出来。”

老妈妈们手臂上是青一块紫一块。阿良娘咬牙切齿,也就直接撕虏完了事,“那小妞就挑个日子破d瓜得了,不能招待人,当个窑姐让她守房里。”。

她是这么想着,忽然有一夜,迎春楼里响起了一夜的胡琴声。

悠悠的、潇潇的、然然的,像女子低头诉语,羞羞答答,又似商人妇身世浮沉,泪湿春衫袖。不过花柳巷,素来是傍晚开业,天亮歇的,这拉了一夜的胡琴,倒也无人注意。

只第二天,阿良娘在迎春楼西厢的墙外,见着一个醉醺醺的书生,坐墙根下,白衣蒙尘,看着眉目也是清秀的,手上还拿着坛女儿红。

阿良娘看着他,这痞气的书生就醉眼朦胧地眯着眼,扶着墙起来。“哎哟,我的爷。”他有些颠颠的说道。

在清早的光线下阿良娘也认了出来,这可是秦淮一带出名的风流李家公子,一曲婉约词引得头牌身价百倍。

李春风在晨曦的薄雾中睨着眼站起,拍拍白衣,指着墙内,“谁在里面拉曲?”阿良娘赶忙赔笑,“是我新来的女儿,不懂事,惊扰了爷。”

“此曲只应天上有。”李春风毫不在意地说,“这才是真正的好曲儿。”

阿良娘惊讶道,“可是这姑娘是个聋子。”。

乔姑娘的曲子在常人耳中听来,虽然是技艺不错的,却也并没李公子所说的“天上曲”这样夸张。

“听不到才能奏得出最好的曲子,”李公子满不在乎,老神在在地忽悠,“就因为听不到,她就没想着拉给别人听,可不就是心无旁骛的纯澈吗?这才是真正的好曲。”

同样的话,换做是别人说,阿宝娘就会吃吃地笑起,拿了帕子赶人走,然而这话是由秦淮一带最大的恩客,“红杏尚书”李公子说的,就不由得她不放在心上。

多少艺妓因为他的一句话成为花魁,又多少女子因此身价百倍。花柳巷口在天明的时刻就冷清不了,李春风这话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杨柳岸十里地。

华灯初上,依水岸渚,寒烟笼杨柳,迎春楼这日高挂着灯笼,门庭若市。

这日是乔姑娘的初夜场。大堂里张放着座椅茶水,老少爷们都来凑趣。

“听说这妞可比现在的红头牌还红呢?”

也有唏嘘的,“乔家小姐,可是以前的那个才女,真是世事无常。”而乔姑娘,如今改了艺名叫胧月。

这夜的台子被搭成了个戏台,扶着楼梯穿着华衣浓妆的少女们弦歌而下,须臾胧月姑娘穿着粉纱的宫装,两边明珠如月色而双垂,窈窕的身姿,蒙着面纱的脸,一双秀目如怨如诉,婷婷袅袅章台柳。

她由人扶着而出,半浅身子,微抬目就瞥见人群中后座的白衣公子。眉目如画,身边环绕着两三莺莺燕燕的红姑娘,温香暖玉入怀。

当她看来时,白衣公子浅浅微笑,冲她举杯。

一时她心中苦涩,泪水横往肚中咽。她的初夜,他的举杯。遣情伤,烟水何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