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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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授权(上)

第一个知道信件内容的就是赵天霸,琢磨了一会儿后,赵少校神神秘秘地来找邓名,一见面就说道:“大帅,让我回去替大帅坐镇成都吧。”

自从邓名得到左都督的军衔后,赵天霸是称呼改得最快的,也许因为是李定国向永历替邓名申请爵位的原因。在赵天霸的带动下,现在川军的军官都开始称呼邓名为大帅了,这给邓名以一种浓浓的军阀感觉。他只有暗自庆幸自己还算年轻,不至于被扣上一个“老帅”的称呼,那就真是军阀没跑了。

“哦?”赵天霸的要求让邓名感到有些意外,因为他知道对方一直热切地盼望着在战场上扬名。这次出兵是替天子雪耻,讨伐叛逆属国,出征以来赵天霸一直表现得相当兴奋:“前几天你不是还嚷嚷一定要灭了缅甸么?我不同意打一场灭国之战,你还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样。”

“哪有?”听邓名居然把自己形容成女人,赵天霸大怒,正要争辩,忽然神色一缓,把差点被邓名带偏了的话题又拉了回来:“我本领高强,又有威望有见识,大帅要是派一支偏师出征江南,该如何掌握火候、尺度,舍我其谁?”

邓名见赵天霸居然不脸红脖子粗地与自己争论刚才那句话,顿时明白后者确实很想讨这份差事。以前在湖北的时候,赵天霸就想扮演一下关羽的角色,希望邓名派他镇守荆州,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能实现这个愿望。现在赵天霸突然发现好像又有了一个类似的机会,那就是替邓名坐镇四川,成为川西集团中首个独当一面的大将——这样肯定也是名扬天下了。

刚才邓名动过一个念头,那就是把决策权交给参议院和帝国议会,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个雏形,参议院的青城帮们不是很让邓名放心,而帝国议会更是连影子还没有。现在只有叙州有个议会,而成都的刘晋戈正在为分赃会生气,邓名虽然告诉他也可以建设一个成都议会,但刘晋戈一直没有动手。

“要是让赵天霸去负责,也不一定比议院和议会差,而且总应该有一个总负责人吧?”邓名心里盘算了一会儿,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不能由自己遥控四川。

虽然没有立刻做出答复,但邓名已经打算同意赵天霸的要求了,不过如何替赵天霸树立威信,让其他的人都能服从赵天霸的命令还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周开荒他们一直自命和赵天霸平起平坐,而李星汉还是第一个被晋升为中校的川军军官,如果要让赵天霸主持战略,势必要晋升他为上校,可即便如此也未必就能让其他人心服口服。

因为手下极端缺乏人才,所以邓名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锻炼军官的机会,接下来的会议就没有讨论去缅甸的问题,而是把刘体纯的来信在讨论会上公布,然后让军官们各抒己见。

“为什么要去抢缙绅呢?他们祖上肯定有勤恳能干的先祖,然后才能供子弟读书,几代人才积累下一些家产。”旧川军出身的军官对此都感到不解。还有一些湖广的农民家庭的军官也不同意向缙绅下手,对这些人来说,缙绅就是他们的榜样,如果是太平时候,他们也希望能带着家族走上这样一条道路。

相对这些人来说,邓名手下的闯营军官其实相当有限,只有三堵墙的带队军官看法和刘体纯一致,那就是这帮人都是为富不仁的家伙,又剃头降了鞑子,称得上是罪大恶极了。不过持这种观点的人寥寥无几,他们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其他人的反对声中。

赵天霸听不下去了,站起来叫道:“连虏廷任命的督抚都觉得他们是忠于虏廷的铁杆,那还有什么可怀疑的?这种败类不趁早消灭,难道还等着他们给虏廷捐金助饷吗?”

赵天霸的话让大部分声音都平息下来。他在军队中的军衔最高,也确实有本事,虽然讨论会上可以畅所欲言,但军队归根结底还是这个世界上最专制的地方,所以见到高级军官发言后,与赵天霸意见相反的人就开始检讨是不是自己的看法有误。

“我们怎么知道这些人是不是铁杆的拥护虏廷呢?”邓名见会场上寂静下来,就只好自己站出来提问。

“蒋国柱已经对虏廷有了异心,肯定要除掉那些拥护虏廷的。”赵天霸理直气壮地答道。

“说得不错,但名单是蒋国柱提供的,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因为觊觎一些人的家产而把他们的名字写上去?或许这个人曾经和我们做过生意,或许是一个心怀大明的人——这对蒋国柱一样是有害的,不是吗?毕竟现在他还是虏廷的江宁巡抚,听说年底就可能正式升任两江总督了。对蒋国柱和张朝来说,那些可能向北京通风报信的人是不可靠的,但是那些有可能向我们通风报信,看上去有可能投向我们的人一样是影响他们稳固统治的人。”邓名觉得如果蒋国柱收拾一批明军潜在支持者的可能性是很大的,证据总是容易伪造的,明军的行动都是蒋国柱他们安排的,不太可能在行动前逐个查实。而且就邓名对刘体纯、郝摇旗他们的了解,他们说不定会认为剃头的缙绅都该死,尤其是贺珍,若是贺扒皮参加行动,邓名怀疑他都未必会受到蒋国柱的名单限制。

赵天霸楞了一会儿,见他迟迟没有回答,邓名就鼓励地说道:“你不是想负责这次军事行动么?那么就当这是我的考试,你打算如何给我满意的回答?”

军营里的军官都望着赵天霸,等了很久以后,赵天霸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反问道:“大帅是不是不同意出征江南?”

“如果情况像信上说的这么糟糕的话,我们确实应该做一些事,也应该慎重地考虑我们是不是能够利用这个机会为川西谋取利益。现在我们不在江南,所以没办法知道该如何处理,我只是想知道,你计划用什么手段去了解情况,怎样确信你的应对是正确的,是对川西有利的。”邓名顿了一顿后又道:“记住,周培公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心狠手辣。他提出来的计划,一定是他能在其中得到最多的好处,想把我们当刀子用。我没办法参与此事,所以不能给你任何建议,因此你必须有切实可行的方法来识破周培公的伎俩,让我们不至于蒙受损失。”

邓名一连串的问题让赵天霸又把头低下去思考起来,又是一段漫长的等待时间后,赵天霸抬起头再次问道:“我想知道,大帅是不是认为江南的这些投敌缙绅不该死?”

“是的,我不认为他们该死。”邓名点点头。对西营和闯营来说,缙绅一直就是他们的敌人,明朝时期缙绅向明廷提供官员和物资,镇压闯营、西营两军;等清军平定了江南后,缙绅或许比较同情张煌言和郑成功,但对闯营和西营依旧很不友好。在这种对立仇恨情绪下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闯营和西营将领,他们和前辈一样对缙绅完全没有好感,杀了也就杀了,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和上次围攻扬州时一样,当漕工来对抗我们的时候,那他们就是敌人,格杀勿论。如果清廷的铁杆支持者和漕头一样组织人马来对抗我们,或是和盐商一样自愿地给清廷捐助大量的军饷,我们当然要攻击他们。但我们要让这些人罪有应得,而不是让有钱人死非其罪。顺便说一声,你讲的天台山那一仗,我不赞同巩昌王的做法,我们应该和鞑子有所不同,不光是不剃头。”

散会后,赵天霸又一次来找邓名:“大帅,我不回都府了,我还是和您一起去缅甸救皇上吧。”

“为什么?”

“我知道关二爷不是那么好做的。”赵天霸垂头丧气地说道,邓名的问题他一个也回答不了,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对川西最有利的决策。

“是吗?”邓名有些遗憾地说道,不过如果赵天霸给不出合理的回答,那他确实不适合独当一面的重任。

“我仔细想了想,大帅说得很有道理。周培公一定不安好心,他的奸诈狡猾我也是见识过的,他多半觉得夔东都是前闯营的人,用来杀他想杀的那些缙绅会很顺手。”

“你能这么想就很不错了,你不打算去试试吗?我可以再给你些时间琢磨对策。”

“算了,和这种小人斗心眼,实在不是我的长项,到时候坏了大帅的事,说不定就会一怒之下把周培公那厮也宰了,那就更给大帅添乱了。”赵天霸倒是很看得开,同时还建议邓名道:“不能让刘晋戈和袁象说了算,他们俩都有父子之情在,未必会做出对西川最好的决定。”

“这个我很明白,既然你不回去了,那我就只好另找他人了。幸好我有备用的人选,他们一定会从川西的利益出发,他们也只会考虑都府和叙州的利益。”

“谁,穆贪赃还是任孔明?”赵天霸脱口问道,他觉得这两个人也有些牵扯,浙派和闽派都和江南士人的关系不错。

“议院的青城派,还有议会的商行老板。我不在的时候,议院和议会一致通过的决议,就是我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