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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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始稿

今天很疲劳,头疼,好像昨天的更二万多有点用力过猛了,所以没有精力写新的。不过考虑今天不好让读者白等,就发一段弃稿吧——这段我觉得比较有趣。这是《伐清》的最初设定,邓名穿越到康熙年间、覆灭前的茅麓山大营,背负李来亨的嘱托继续抵抗。在这个故事里,张煌言、李定国、郑成功、李来亨均已过世,写了几万字后就感觉设定太悲伤,所以抛弃了换成现在的。这节弃稿里有同名的配角,不过人物设定和正式版的《伐清》有所不同。

……

满清入关已经二十余年,现在自称中国皇帝是玄烨.爱新觉罗

……

邓名此时的心情不但无法描述,甚至也不能形容,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世界和时代这么多年,身不由己地走上造反这条不归路,不见天日地奋斗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挨到了能够光明正大地在大陆上竖旗起事了。不容易啊,真是不容易,回想起这么多年的艰辛,一瞬间邓名都不关心插旗后的胜败了,能够掀起反旗本身就是巨大的成功,邓名觉得是对他来到这个世界和时代后不懈努力的肯定。在这种自我感动的时刻,无论听到同志们吐出什么样惊世骇俗的言论,无论他们又会爆发怎么样的争吵,邓名相信都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好心情。

“能看到我大顺的旗帜重新飘扬在神州,殒身报国的闯营兄弟们在九泉下也能安心了。”看上去周开荒和邓名是一样的激动,作为一个在茅麓山大营渡过十一年童年、少年时光,并亲眼目睹它覆灭的闯营余孽,重展闯营黑帜是他在梦中都念念不忘的头等大事,而作为邓名来到这个世界后最早的造反同志,周开荒自认为完全有资格来发这个话——他同样认为这也是新第一代闯王邓名的心愿,出于团结的目的邓闯王不好说话,那他周开荒自然就当仁不让地替头领、同志兼朋友说出来:“我已经把黑帜做好了,请闯王和诸君一览。”

“什么大顺?!什么闯营?”不等邓名说话,广东人李星汉就率先发难,他族中前辈中有追随张家玉的,李成栋反正后有投效军中的,反正只要打着大明的旗帜他们李家人就支持:“你们明明是我大明的忠贞营,你们在茅麓山打的难道不是我大明的赤帜么?”李星汉正色对邓名建议道:“左都督还是用红旗为好。”

“那只是权宜之计!”另一个闯营出身的重量级人物穆潭愤愤地反驳,据邓名所知,周、穆二人虽然理解李过、李来亨所主持的联明抗虏的政策,但是从小听周围的长辈诉说各家在明末的悲惨遭遇,他们对明朝的憎恨那已经是印在骨子里。

“就算是权宜之计吧,现在也可以继续权宜下去嘛,等到我们把鞑虏逐出关外,保国公到底复明还是复顺,或者都不复都是可以从长计议的嘛。”江西人任堂出来和稀泥,和周开荒、李星汉他们不同,任堂认为邓名的正式头衔用延平郡王府保举的保国公似乎更好,而不是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闯王或是左都督。不过任堂并不是出来提出自己关于旗号的建议的,而是对周开荒和李星汉的设计进行指责。

在前世,邓名对“革命浪漫主义”这个词不甚了了,但自从在这个世界与任堂结识后,就对这个词有了深刻的理解。虽然他族中多在江西反清运动中牺牲,但是硕果仅存的任堂却依旧对反清事业抱有一种邓名所不能理解的乐观情绪,即使他本人投奔的张煌言义军的毁灭,依旧不能改变任堂对抗清事业的乐观态度,在邓名为可能遇到的种种艰难困阻而忧心忡忡时,困扰任堂的却是在驱逐鞑虏后该如何治理我们的国家。

“无论是用大顺的黑旗还是大明的红旗,都会给我们将来造成麻烦……”任堂一开口就大谈起未来几十年后的事,他认为现在使用的旗帜是一种政治表态,要是现在用了明或者顺的旗帜而将来不恢复它们的法统会给邓名造反集团的名声带来负面影响,对在史书上留下光辉形象也会使一个很大的阻碍。

这四个人争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赵天霸像往常一样默不作声,作为邓名的五虎之一,赵天霸总是表现的最低调,李定国去世后西营集体投降,这导致赵天霸无法理直气壮地要求打出西营昔年的旗号来。虽然周围的人并不因为赵天霸的阵营出身而歧视他,但是周开荒、李星汉他们都曾表现出对李定国之子还有他那些投降部将的蔑视,觉得他们背弃了大家共同的志向,也违反了李定国的遗志。

邓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让吵得不可开交的四个同志冷静下来,气鼓鼓地周开荒还不忘放出一句狠话:“以前永历天子在也就算了,现在时过境迁,闯王你要是还打红旗的话,属下是不敢奉命的。”

这句话顿时让刚刚住嘴的李星汉又被针扎一般地跳起来,同样对邓名嚷嚷起来:“即便是左都督下令,末将手下的儿郎也是绝不会用闯营的黑旗的!”

邓名双手连摆,让又开始激动的双方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同时在心里宽慰自己道:“经过这么多年的同甘共苦,至少他们不会互相用‘昏明’和‘闯贼’,或是‘独x夫暴君’和‘弑君逆贼’互相辱骂了,进步还是很明显的。”

很显然不能用红旗或是黑旗,绿旗现在是对面的汉军在用也不能考虑……至于西营的银旗,邓名瞥了赵天霸一眼,事主没有提出要求的意思,可西营余部虽然投降吴三桂现在大多已是云贵绿营,但邓名觉得如果一点不考虑也不合适,而且他觉得未来可能、或许、大概、还能有点用,再说虽然下面的人没提要求,但作为造反集团领导不能不主动考虑下属的需要和心理……邓名灵机一动:“我们用三色旗,如何?一条红,一条黑,一条银。”

“从来没有这样的旗帜。”周开荒和李星汉同时摇头,他们认为自古来旗帜就应该是一个主色,而且这还代表着朝代宣称的五德,比如明的火德、顺的水德,就连张献忠都试图向天下宣示他代表金德。

“我们做的也是前所未有的大事,”邓名对五德循环学说没有任何崇敬之心,再说单色的旗帜也不符合他的审美观——似乎有点太单调了,将来青史上还得赞一声自己宽宏大量、有统御之能——邓名不得不承认自己也受了任堂的影响,果然是近朱者赤:“不过若是你们谁愿意退让一步,我也不反对用红旗或是黑旗。”

没有人愿意退让一步,互相敌视的明、顺余孽一时也没有想到联合起来排挤大西余孽,毕竟今天赵天霸人畜无害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于是三色旗就这样定了下来。由于周开荒和李星汉都激烈反对另外一派高踞在旗帜之上,所以邓名再次拍板旗上的三色竖排。

至于谁排在前面,由于周开荒和李星汉各不相让,最后决定把银色放在最靠近旗杆的位置——直到此时此刻,赵天霸依旧一句话也没说。

至于那个颜色排在中间又引起了一阵激烈的争吵,最后还是邓名出来打圆场:“放在离旗杆最远处也未必就是排名末位,毕竟风不一定往哪面吹嘛,所以说在两边是轮流领头,而在中间就是万年老二了。”

结果万年老二的位置给了李星汉,他觉得中间也不错,可以理解为红色被银、黑拱卫。当旗帜的式样最终确定下来后,依旧保持沉默的赵天霸脸上的喜色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美滋滋的:“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人诚不余欺啊。”

邓名造反集团的派系异常复杂,对此邓名也感到非常棘手,以政治面目划分就有三派:复明派、闯营派、无所谓派(西营派其实也属于无所谓派)。但除了政治倾向外,周开荒还是北直隶、河南人的旗帜;他那个同属闯营的哥们是宁夏人,是西北帮的扛把子;李星汉以前只是广东人领袖,之前他尝试把所有的广东人都发展为复明派——这企图和想把所有北方人都变成大顺拥护者的周开荒一样遭到了失败。

作为造反集团,邓名挑肥拣瘦的能力也相对较差,集团成员来自天南海北,以前从事地下工作的时候,邓名为了方便就干脆以籍贯作为人事安排的主要依据,江西人、南直隶和浙江人统统交给任堂负责,福建、两广人由李星汉统领,北方志士也一概按此办理。等正式成军开始训练士卒后,邓名也照猫画虎建立了西北营、东南等营。由于周开荒、李星汉的政治推广工作都遭到了可耻的失败,所以士兵的派系划分势必非常复杂:比如他可能是一个周开荒领导的河南人,但政治上同情李星汉。更复杂的是,即使政治上趋同、地理上趋近,邓名也不敢说集团成员对领导就会没有意见,比如之前闽粤营就有一个拥明派来向大领导邓名抱怨,说李星汉在闽粤营里把粤语作为唯一官方指定语言,这让他们福建人感到很苦恼:大家都是来造反的,干着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但杀鞑子前还要先学一门语言才能与上司才能明白x军令、才能与同僚沟通,这叫什么事?还听说不少陕西人抱怨说,明明西安话最适合作为西北营的官方语言,但是穆潭却坚持用他的宁夏方言。

不过邓名大营中讨论时硬性规定现在的北京官话(就是未来的普通话)为唯一官方语言——邓名不想边造反边学习十几门方言,所以利用地位为自己谋了点方便,现在下面的人有样学样他自然也不好处理。那个福建佬没能在大领导这里取得支持,失望地回到闽粤营福建队中后,就利用他队正的特权把龙岩土话定为福建队的官方语言。语言问题让邓名痛感十全老人也不算彻底没有政绩,如果普通话已经出现那邓名现在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了。

旗帜、军装都制定好规范,邓名松了口气,不过等各营军旗造好送来给他过目时,邓名发现他终归还是少说了一句。

“这叫一样宽窄吗?”邓名指着李星汉的旗子厉声质问道,闽粤营的那面旗子中间胖胖的大红贪婪地占据了正面旗子大半的地盘,两旁银、黑两色可怜巴巴地在旗帜边缘发抖。

“些许误差是难免的,只要大致差不多就可以了,左都督可不能求全责备啊。”李星汉大言不惭地说道,面无愧色地面对着邓名的逼视,并无丝毫改悔的意思。邓名看着旗子边缘的那道黑,它正在风中瑟瑟发抖,好像随时都能被一阵大风吹去。

“李兄,我们要以大局为重……”

邓名苦口婆心地说了半天,周开荒兄弟俩兴冲冲地跑来给邓名展示他们闯营余孽是如何以大局为重的。

他们带来的旗子让邓名气急败坏地大叫一声:“我说过是三色旗,不是黑旗!”

“这不是黑旗啊,闯王。”周开荒急忙辩解道,把边缘那两条银、红色带捧到邓名眼前,生怕对方看不见自己的肚量:“这不还有两色么?”

“我们的军旗是三色旗,不是带着银、红条装饰的黑旗!”邓名喊起来,周开荒的大旗上,黑色厚颜无耻地十分天下据其八,邓名手一挥就要下令:“拿回去……”

那‘重做!’两个字还不曾被邓名吐出口,周开荒就指着李星汉那面用黑、银条装饰的红旗反问道:

“做的和这面一样么?”

于是重做军旗只好不了了之,幸好其他人都是比较顾全大局的,任堂、赵天霸送来给邓名过目的军旗都中规中矩,其他各营的军旗也都让邓名很满意。

军旗之事才告一段落,周开荒和李星汉就又来给邓名添堵,他们不约而同向造反集团领袖献上他们精心制作的军服和盔甲。周开荒送来的是一顶宽檐红缨毡帽、拖地黑麾,还有一身带着精致金属护腕、护踝的黑色战斗服;而李星汉则是灿烂的大红军装,金光闪闪的长颈头盔。

“我军不是已经定下军服了么?”邓名连忙推辞他们的好意。

“一军之主岂能混迹与常人?”虽然周开荒和李星汉势如水火,但是在收拾邓名上却往往一致:“当然要与众不同!”

“不错!”李星汉给邓名剖析利害:“若是左都督打扮的和小兵一样,那将士们难免会怀疑你想未战先逃,这对军心是十分不利的。”

“我岂是临阵脱逃之人?”邓名觉得这个理由对自己是一种巨大的侮辱:“再说我的军服也和小兵不一样。”

“就是和军官一样也会让人觉得闯王想临阵脱逃!”

“末将自然深信左都督不是,”李星汉和周开荒一唱一和的:“但人一过百、千奇百怪,军中难免没有心志不坚之人,见都督穿的和官兵一模一样,就会胡思乱想,谣言一起地动山摇,不可复制。”

在这个问题上不但周开荒和李星汉一个鼻孔出气,就是赵天霸、任堂他们也深表赞同,最让邓名愤怒的是,居然连外籍营的家伙们也来凑热闹。

“这是什么?”邓名看到熊本太懒献上的盔甲后问道:“扮牛魔王么?头盔上还有两个犄角!”

姓熊本、名太懒的家伙原是日本的浪人,加入邓名的军队后还起了个中文名字叫熊兰,邓名本着夹到碗里都是菜的原则,对这些异国志愿者也从不放过,而且还成为了这个世界上的参军换绿卡政策的发明人。本来任堂觉得日本和台湾延平郡王府关系密切,而且和江浙相对距离比较近所以应该归他负责,但是邓名觉得其他国家的人可能接踵而至,所以未雨绸缪的成立了外籍营,为将来设立西班牙、葡萄牙、英、法各队预做准备,不过目前这个外籍营里只有日本队这批浪人。

邓名说着又翻动了下熊本队长献上的靴子:“居然还是高跟的!”

“这样大人就显得更加人高马大啊,”熊本一边解释一遍把牛魔王的头盔呆在自己头上比划着:“再加上这个犄角,看到铁塔一般、有如天神下凡的大人,不用打对方腿肚子就发软啊。”

“但如果对方腿肚子不发软,打算打一下试试看怎么办?”邓名问道:“踩着高跷,头上顶着半人高的犄角,这还能打架么?”

“大人身处万军之中,还需要大人舞刀动剑么?”熊本一转眼就把他刚才说的话收了回去。

“这高跷就是踩久了都会累吧?”

“所以大人不用久踩,”熊本太懒变戏法般地拖出个马扎,他的意思是大军交锋,邓名坐在马扎上就行了,同时献上的还有把扇子:“大人请看,在下觉得这把军扇最配大人的身份不过,千军万马厮杀之中,大人运筹之时轻摇军扇,那是何等的风采啊。”

“为何要用折扇?”说到扇子和名士风流,任堂觉得他必须要出来发表一下看法:“应该用羽扇啊。”说着任堂掂了一下熊本的那把军扇,惊异地叫出声来:“这么沉?”

吃惊的任堂仔细端详了一下那把军扇,又拿起来在自己手上轻轻拍打了两下,询问道:“铁的?”

“是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大人摇扇固然潇洒,但万一有狂徒杀到大人马扎前,这把铁骨扇也可以用来抵抗厮杀。”熊本的意思就是这把扇子是多功能扇,不但兼有羽扇的装模作样本领,紧急时刻还可能当半个盾牌用。

“不好,这岂不是遭人耻笑,还是羽扇好,而且应该配方巾、鹤袍,”任堂觉得既然想昭示名士风流就不要这样首鼠两端,说着、说着他不由得有些神驰物外,尤其是一想到未来青史会以怎么样的崇敬口气记叙此事,任堂就激动得不能自己,他让思想在想像中自由地翱翔,手中的折扇在空中伸缩飞舞、指点江山,抑扬顿挫的声音讲述着心中畅想:“国公可以再摆上一盘棋,当然是围棋,和友人手谈一二,羽扇轻摇、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会被雷劈的。”在边上旁听地邓名轻声跟了一句。

“什么,国公?”任堂没听清邓名说什么,谈性正浓时被人打断让他十分难受,满腹的话语生生憋回肚中,这如鲠在喉的感觉让任堂语气有些不善起来。

“没什么,就是想起句老话,你继续,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