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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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碑界(二)

“把他们全部杀光!”

高秀延眸子中满是阴鸷,指着百步外的十几个吐蕃督头沉声下令。

河口是吐蕃在东南境内最重要的牧场,稍有差池便可能引来附近戍军。为了军队的安全,决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唯有把这些吐蕃人杀光。

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容不得半分仁慈!

高秀延的亲兵队长雷方戎抱了抱拳便领命而去。近百唐军轻骑只用了数秒便奔驰到吐蕃督头身前,挥刀便砍,迎头便劈。那些吐蕃人本以为这支军队是附近路过的吐蕃骑兵,这才不紧不慢的朝前走去,谁曾想却是人见人恨的唐寇?

“唐寇,是唐寇!赶紧去禀告俟今,快去!”

这些吐蕃督头只会在平日,仗着手中权力欺压训斥一下那些牧奴、唐民,如何是近百唐军的对手?他们见状不对后,纷纷转身朝原岗后逃去。

眼看唐骑近前,一个吐蕃人不得已伸手向腰间探去。只是他显然低估了战马的速度,横刀闪过一道寒光,他还没拔出弯刀便顷刻间被削去了脑袋。

“哇!”一个吐蕃督头看到翻滚到自己身旁的脑袋一时作呕,将早上吃过的面食全部吐了出来。

“别,别杀我!”他双手抱头缩作一团,身子不住的颤抖。细细听来,他说的竟是唐言,虽然晦涩生硬但好歹大伙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呸,就生的一副软骨头!”雷方戎啐出一口浓痰,不屑的瞥了那吐蕃督头一眼。

“先留他一命,把他带到高帅那里。”雷方戎不耐的摆了摆手便不想再去看这个软骨头。

不多时四散逃窜的吐蕃人皆被唐军追上,削去了脑袋。十几个唐军骑兵纷纷提着割下的吐蕃人首级,纵骑复命。

一行人来到高秀延近前,雷方戎照着那吐蕃督头的膝弯就是一脚。

“哎呦。”那吐蕃人吃痛之下生生跪倒在高秀延身前。

“这附近有多少吐蕃驻军?”高秀延摸了摸胡子,扬声问道。

“啊?没有驻军啊,军队都到赤岭了,这里哪里还有什么军队啊。”吐蕃督头抱着头,低声喃道。

“你他娘的给老子老实点!”雷方戎见这吐蕃人如此滑头,拔出腰间横刀生生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别,别,有话好好说。”那督头只觉脖颈一凉,立时带着哭腔求饶道。“这一代只有五百守军了,其余真的全调往赤岭了。我说的是真的,别杀我,别杀我。”

高秀延不耐的挥了挥手下令带这吐蕃人下去。

“高帅,这还有个小杂种!”雷方戎一抱拳道。

说完便将王小春像拎鸡雏儿一般拎了过来,粗暴的扔在了地上。

“嗯?”高秀延颇为玩味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儿人,频频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王小春。”

“你是唐人?”

“不,我不是唐寇!”

“放肆!”雷方戎见这小崽子如此不懂礼数,爆喝一声就欲拔刀。

王小春身子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向后一缩。

“无妨!”高秀延轻挥了挥手,示意属下不必在意。

“说说看,你为什么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唐人呢?你与我们生着一般的模样,连你说的话都是唐言,为何却要否认自己是唐人的事实?”

“唐寇...唐军都是一群没心没肺的魔鬼,他们见人就杀,见房就烧!”少年撅起小嘴,思忖了片刻终是说了出来。

“哦?是谁教给你这些话的?你看看,我们哪里有半分凶神恶煞的样子?”

“反正,反正他们就是这么说的。唐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阿爸阿妈都这么说!”少年被惹得心烦,声调也扬了起来。

“他们不也是唐人吗,为何却如此贱视自己?”高秀延已隐隐有些不愉,强自压着性子。

“他们不是唐人,他们从不承认自己是唐人!”少年来了倔劲,兀自争辩道。

“够了,带他下去!”见从王小春嘴中再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高秀延厉声喝道。

“高帅,末将以为留着此人或许有大用。”李括冲高秀延抱了抱拳,试探着说道。

“哦?如此废物留着有何用,不如让他继续做吐蕃人的狗腿子,我看他还乐得自在!”高秀延颇是愠怒,声调中夹杂了不小的火气。

“既然吐蕃人在此地大量养马肯定少不了马倌。吐蕃人人丁稀少,多会用些掳掠来的唐民做牧奴,像王小春的一般的唐人应该不会少。若是我们将其收编到队中,可堪大用。”

“就凭他们?”高秀延嗤笑一声,他实在不明白李括是怎么想的。且不说这些所谓的‘唐民’骨瘦如柴,衣衫褴褛战力一般,就单凭他们那夹带着浓重胡音的唐言就注定不足依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唐军向来依赖的是同宗同族的袍泽,什么时候四处攀附起了亲戚?

“高帅若是不信任他们,可以将他们先划归到属下的铜武营中。半月之后,属下一定让您看到他们崭新的一面。”李括声调中满是坚毅,这些人说的是唐言,他不忍看到他们悉数泪尽胡尘。

“就依你吧,不过我可有言在先,约束好你的新手下。若是因这伙儿‘唐民’导致了哗变,本帅可唯你是问。”

高秀延撂下了一句狠话,便催马而去。

......

唐军进驻河口草原后很轻松的便获得了这一代的控制权。河口城中的吐蕃戍军不足五百,在得知大股唐军来袭后便直接选择了弃城撤退。吐蕃人一把火烧了河口城中的粮仓,又搬走了军库中所有的羽箭、长矛。用高秀延的话来说,吐蕃人留给自己的便是一座空城罢了。

不过吐蕃人可以烧掉粮仓、搬走羽箭却是无法在短时内宰杀掉全部牛羊、马匹。除去带走了一千匹战马外,大量的牲畜都被吐蕃人遗弃在茫茫河口草原上,这下可让唐军赞叹连连。要知道,虽然大伙儿在大非川草原受到了白狼族勇士的盛情款待,但那时大伙儿毕竟是客人,不好意思让主人太过破费。而这次则大为不同,这些牲畜都是吐蕃人畜养的,不吃白不吃,逮到这么个好机会他们怎能不打打牙祭?

至于铜武营的军士,却不得不先去收编那些所谓的‘唐民’。谁叫自家都尉大人看不得同胞受苦呢。只是,让他们不忿的是那些所谓的唐民竟然口口声声的称大伙儿为唐寇。

这算怎么个意思?大伙儿从吐蕃人的魔爪中将他们解救出来,还救出罪过来了?

这种心情一直愠在铜武营士兵心中,让人分外憋闷。正所谓恨屋及乌,一路上大伙自然对王小春这个野小子冷嘲热讽。

人家不认自己这门亲戚,我们又何必将热脸往人家冷屁股上贴?

这种情状一直延续着,直到铜武营将士来到河口城外的那陇土原畔。

在临近河口城的一处三坪方圆的土原处,拥杂的堆搭着一列窝棚。之所以形容其为窝棚,是因为它太过杂乱不堪,实在难以让人将其与屋舍联系到一起。大约两百余顶类似帐篷的建构紧紧搭在一起,一致的开口朝北,一致包着厚厚的毡皮。只不过棚门的开口却施施然的咧了嘴,毡皮上也满是打的花花绿绿的补丁。

从结构上来说,与帐篷明显不同的是,这些窝棚都有四根木柱做支撑,算的上永久性建筑。听王小春说,他们都是住在这样的窝棚中,每十个人一间,不分冬夏。

之前挖苦不断的新兵犊子立时闭上了嘴,一直低声埋怨的铜武老兵眼角则流下了两行热泪。原来他们受了这么多苦,难怪他们不愿承认自己是唐人。

亲身来到窝棚处,李括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李括单手抚着额头,轻声问道。

王小春显然对李括不甚畏惧,扬了扬头道:“一共两千三百多人,其中有三百多的女人,五百多老弱。”

李括心中大惊,小小的一个河口城竟然就有这么多唐人,如此算来整个吐蕃得有多少从陇右掳掠来的遗民?

“能帮我把他们叫出来吗,我想跟他们谈谈心。”李括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得平缓,免得吓到这个孩子。

王小春挺了挺胸脯道:“这有何难,我这就去把他们都叫出来!”

“吴大娘,孙老爹,二狗儿哥都出来吧。从大唐来的老爷要来接见我们。快出来嘞,都出来嘞,唐人老爷要给我们训话了。”王小春跑到窝棚前,复又高声喊道:“换东家了,咱们换东家了。都快出来,咱要跪听训话了。”

轰隆!

听及此处,李括胸口的圣塔顷刻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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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流云想说,长久的教唆宣传会让人的潜意识中留下印记,就单个的人来说,没什么的,但当整个族群都被潜意识的时候,就会在现实生活中显现出来。如果再被有心人利用,呵呵...

民族当自强,不多说,码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