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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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章 初见秦王

宾客所说乃是正道,昌平君虽恨恨不已,却也没对荆轲不利,只是将此事悄悄禀报了大王嬴政。

嬴政听了昌平君的禀报,忙安慰道:“卿为国家,受辱不报,真忠臣也。”当即传旨,赏昌平君金五百,玉十双以为抚慰。昌平君推辞不得,只得拜受。

荆轲交接诸侯宾客,这些游士宾客多有在秦王政面前称赞荆轲者,今日又听了昌平君的奏报,心中不免起了爱才之意,道:“荆轲来秦日久,诸卿多有赞之者,寡人或当见之?”

秦国在诸侯,多有密谍侦探诸侯动向。燕赵使者四出诸侯,自然是如今密谍查探的重点。这些日子,陆续报来了不少情况,虽说还看不到诸侯响应燕赵之议,起兵攻秦的动向,但燕赵使者在诸侯,多以金玉厚贿赂诸侯掌国大臣将相,往来应酬甚是活跃,各国朝中,多有应之者,昌平君心里颇以为忧。如今秦王既问,昌平君忙道:“荆轲来秦,大王于重臣皆冷落之,今时日不短,臣以为见之甚当。”

昌平君乃是百官之长,对于秦国各地的情况熟知在心。如今已是九月,秋收在即,各地的农情,别人或许不知,昌平君这里却是一清二楚。太原、河东郡前两年大战,丁壮折损甚重,去年王翦征伐雁门,这两郡又是持续承担输运粮草的重担,不说丁壮,就是健妇也时有征发。

这将近一年的时间,这两郡之地赋役之重,远过其他各地。也极大的影响了两郡的农耕。

据昌平君所知,河东郡今年的收成,最多不过往年的三成五,至于太原郡则更惨,差不多只有两成的样子。上党郡现有之地,因和赵军对峙,也不过五成罢了。

而作为粮仓和根基的内史地区,因为二十万丁壮的抽调,今年的收成也只有往年的七成。

预料收成的大减,虽然不会影响到目前的任何战局,但作为掌管国家的大王和丞相来说,却忽视不得。

因为这些数据预示着,在明年,要想不发生大规模的饥荒,秦国必须往河东、太原、和上党三郡调运大批的粮食的用于救灾。

而在明年,关中地区的粮食供应也不充足。

秦国必须从巴蜀和荆宛等地,远距离的调运大批的粮草北上。

这还是在没有军事行动的基础上,要是继续和燕赵两军大战,则要运送更多的粮草辎重到北面之地。

先不说有没有这么多的粮草,就是有,粮草的远距离大规模的输送本身所消耗的劳役和粮草都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这让昌平君极为的忧虑。

原本他就主张去年到今年,应当休养生息,不要开战。

如今到了这时候,昌平君当然最希望结束战事,能让河东、太原、和关中等郡有一个休养生息的时间。

所以,对和议昌平君毫无异议。

无论诸侯是否有意和燕赵合纵,昌平君都觉得与燕赵盟和没有坏处。

至于丢了十几个城池,那无所谓,十几个城池而已,有机会一仗就打下来了。

大王愿意召见荆轲,那自然昌平君是赞成的,虽然荆轲刚刚狠狠的得罪了昌平君。

秦王政微微颌首,道:“只是委屈了右相。”

昌平君见秦王政又说到了这里,不由笑道:“大王不必如此,国事为重,况燕使屈服于大王之雄威,臣亦扬眉吐气也!”

两日议定,遂令人通知荆轲,两日后入宫进见大王。

荆轲得信,笑对随来宾客道:“昌平君能忍下此辱,亦是大才也!”

到了日期,荆轲改换官府,携带符节,入宫进见秦王政。

这一日,秦国诸大臣皆在朝中列班,荆轲由郎官引入宫中,昂首上了大殿,行礼拜见,口称外臣。

秦王政看荆轲时,面目白皙,颇为清秀,甚是儒雅,加上峨冠博带,更显得风度翩翩,心里先有三分喜爱。

荆轲献上礼物,秦王政问了燕王和太子丹安好之后,责道:“昔日燕太子在秦,寡人赐之贵女,封之高爵,待之不可谓不厚,然燕太子竟不告而别,夺张唐之相位,绝秦燕之好,此即燕太子之报寡人之厚乎?”

“昔日赵国侵燕,燕厚礼卑辞于秦,秦出兵攻赵,解燕国之危,非秦,则燕不知其所在矣!”

“然寡人击赵,燕非但不助秦以报仇,反助兵、助粮于仇赵,害有德于燕之秦。燕太子何以糊涂至此也?”

“今侵我太原郡十余城,并赵军夺北上党地。燕之待秦,甚矣!闻荆卿乃贤士大才,定明白事理,今既为燕使来秦盟和,还请荆卿为寡人解之!”

喜爱荆轲之才是一回事,但既是两国议和,秦王政当然要抢占道义的制高点,也好在议和上多占些便宜,所以刚一开始,就先说出这么几句,指责燕国,让荆轲解释清楚。

荆轲微微一笑,拱手笑道:“大王既问,臣不敢不答,以臣观之,燕无不当也!”

“昔日秦昭襄王在燕为质时,我先王待之亲如子侄,待武王崩,我燕送至归国,毫无留难,大王待我家太子厚,正是秦燕之好应得之义也。”

“太子在秦,时咸阳之乱,我家太子亲冒矢石,伴大王于军中,太子之报大王,亦不可谓不厚也!”

“然我家大王年高有病,太子禀告大王欲归视,大王却固留之。夫孝,人伦之本也,太子潜归于燕,过不在太子而实在秦也!”

燕太子丹潜逃归国,原本是秦王政有意为之,这本就是糊涂账,秦王政也就是说一说痛快一下嘴罢了。

但荆轲却不肯让秦王政占了上风,偏要以秦不顾孝道大义而罪之。李斯听得不耐,插话道:“阁下巧舌,说什么燕太子伴大王平乱!当时嫪毐谋反,郦生兄弟分别为其左右臂膀。皆有大罪。此二人乃由燕太子宾客而入嫪毐之门,如今又在燕为卿将,大受燕王和贵太子之宠,分明是燕太子遣门下宾客助嫪毐之乱!”

李斯这话虽是猜测,还真是正说到点上。不过这其中内幕,只有燕太子丹门下的那些亲信知晓,李斯推论的再正确,但却没有证据。荆轲当然要给他驳回去。

荆轲笑道:“郦生兄弟为太子门下宾客,受太子所重,然嫪毐诚意相召,两人为富贵所诱,去投嫪毐,此事当时咸阳无人不知,阁下妄言乃太子所遣,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也!”

“至于兄弟二人如今为燕国卿、将。确有此事也。”

“此兄弟二人,助嫪毐在先,夺了咸阳,追杀华阳太后,待嫪毐之败,此二人偏又能悄然远走,不损分毫,非有大智大勇不能为也!”

“我家太子本就爱才,加之燕国孤弱,难有诸侯贤才北游,此兄弟二人既有大才,又为太子所识,用其长,起其短,有何不可也?”

“譬如阁下,乃是楚人,不为楚所重,才游于秦。如以阁下之论,燕不当用秦之罪人,则秦王岂能用楚之弃人也!”

荆轲偷换概念,将李斯所说的郦生兄弟身居高位说明燕太子丹乃是当初指使两人为乱的证据,转到了该不该用两人之才的问题上,说的很是理直气壮,顺手将了李斯一军。

关于太子丹和秦王政谁对不起谁的问题,朝中诸臣都知道这是个扯不清,理更乱的问题。见荆轲驳了李斯一番,赶紧有人接过话来,道是这些不过个人恩怨,我家大王胸怀宽广,并不计较,但燕国助仇赵背亲秦,确实燕国的不是。

荆轲哈哈大笑,道:“诸侯相争百年,置相者非为荐贤,乃图一国之私也,张唐为燕相三年,何益于燕也?况其为燕国重臣,不知上下之礼,忤逆太子,失君臣之礼,大逆不道,太子以之为秦臣,不忍加诛,仅逐之归秦,此正太子仁心爱人也,何罪之有?”

说完这个,荆轲继续反驳秦王政的论点:太子丹逐走张唐,并无过错,但秦国却借此虐待太子家眷宾客,将其驱逐归燕,这才绝了秦燕之好。

至于燕国助赵国抗秦,荆轲就更有理了:秦国既然先视燕国为仇,燕国乃是小国,比不得楚、赵、秦、齐,只能合纵以自保,秦国鼓动赵国伐燕,燕国盟赵而攻秦,乃是理所应当,并无不当之处!

况且上次大战,燕国的了雁门、云中两郡,王翦率军攻广武,虽然当时是赵军屯于广武,可那是属于雁门,乃是燕国的城池,燕国助赵国抗秦,乃是为了自保,更是天经地义。

至于这一次,如果不是王翦率军北上攻伐燕国,使得燕国雁门郡岌岌可危,燕国何至于勉强抽调大兵,西上攻太原。

说到底,燕国每次都是面对秦国的威胁无奈自保,这才两国屡战,这错在秦而不在燕。

燕国虽然屡次受秦之攻,仍不愿绝两国之好,比如这次,只是攻下榆次数城,并未趁机夺取太原南部各城,一旦王翦从雁门撤军,当即转了守势以求和好。

“臣愚昧,只看到秦不利于燕,实未见燕曾求恶于秦也!望大王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