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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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 以和为贵

王雪茹温柔地扫了张易之一眼,见他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便笑着向崔湜道:“崔舍人自管拿去看吧!”

崔湜早已被好奇心弄得心痒难挠,他实在不明白这个小娘子为何会露出方才那样的神色,见王雪茹这样说,也不客气,立即从桌子上拿起那张纸,念了起来:“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越是往下念,崔湜的心越发寒,而旁边的那些才子们的眼睛则是越发的亮。就连武崇训这个不懂诗文的家伙,也从大家完全不一样的表情里,看出一些端倪来:“这首诗,肯定非同寻常!”

当然非同寻常,李商隐的《无题》虽然没有题目,自来就是情诗中的极品,尤其是那“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一句,简直就是千古以来名句中的名句,精品中的精品。凭着这首诗,要是还震撼不住眼前的这些自封的才子,张易之也就没有办法了——他肚子里没啥货,除了这首,也就能背一些“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一类的。

这短短的一首诗,有一半的字都是王雪茹亲手所书。写完之后,她又是一遍又一遍地看,早已将它倒背如流,但听见崔湜以颤抖的语声念出,她又是感慨万千,心中柔情,难以言喻。

“他这是在暗示我和他之间‘心有灵犀’,就算相隔万水千山,也恍若身在眼前吗?”小娘子芳心可可,思绪翻飞:“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误会了他呢!我一直以为,他这些日子只顾着他身边的什么小月、小玉的,早把我给忘记了呢!”

一念及此,王雪茹对于张易之“在外面”沾花惹草的怒气,倒是消散了大半,心下却涌起了一种因误会而产生的愧疚。

崔湜却傻眼了,他本来打算借着张易之的诗,羞辱张易之一番的,不曾想,反而成全了这家伙。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单是凭着这首诗,这个比他年轻几岁的俊美男子,明天就会名声大噪,而且会一举超过他老崔。有一种懊悔,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此时的崔湜。

“好诗好诗!”

一群才子们纷纷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和张易之套起近乎。这些人大多出身微寒,最多也就是中等人家。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想方设法的接近王家这样的豪门。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若是能一朝登上枝头,成为王家的乘龙快婿,那自然是完美的,就算不能达到这样令他们自己都无法相信的愿望,而只是被王家的小娘子欣赏,也能声名大噪。要知道,这时候的科考一半考的是临场发挥,而另一半,就是考的名气。只要一个人的名气打出来了,在科举的试场上,必将大受裨益。

张易之这个现在还是树苗的家伙,在大家的眼里,就是明天的大树,众人为了自己乘凉考虑,自然愿意上来拍拍不花钱的马屁,万一自己的诗文被这棵“大树”看中,得到那乘凉的资格,以后做事,可不是事半功倍吗?

这样以来,原先一直是除了王雪茹以外最大焦点的武崇训和崔湜就大感无趣了。武崇训还好一些,刚看见张易之进来,他立即就选择了低调。他已经很久没有说一句话了,自然也不怎么在乎被抢去风头。

崔湜就不一样了。自从张易之进来,他就一直和张易之对着干。这是大家都看见的,现在张易之明显是大获全胜了,东风完全压倒了西风。他虽然贵为凤阁舍人,也只有被大家冷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对手站在他当初所站的位置。

崔湜想转身就走,但又有些不甘心。而且,他也不想仪态尽失,得罪了王雪茹,也得罪了王家。

张易之则是故作谦虚,和众人你来我往,扯得好不欢乐。不过,他又很有分寸,听见他们有投靠或者请托之类的话,立即含糊过去,绝不作肯定的回答。抽个空,张易之甚至还偷偷回过身来,飞快地朝着崔湜做了一个鬼脸。

他这个动作快得离谱,旁边的那些人都没有看见,唯有崔湜一个人看见了。

崔湜一口气咽不下去,终于爆发。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仪表风度,顾不得什么世家风范,顾不得自己是当官的……总之,他把一切都抛到了脑后,忽然冲上前去,对着张易之就是一拳。

此时的张易之又哪里是易于之辈,他要打倒崔湜这位花花公子,简直是太容易了。不过,他一向主张以和为贵,对于打架斗殴这种事情,简直深恶痛绝。为了满足崔湜揍人的快感,崔湜的拳头刚触碰到他的衣襟,他就如遭重击,闷哼一声,向后跌倒!

为了表示自己窒息干戈的诚意,张易之还特意喊了一句:“哎呀,你,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嘛,君子动口不——哎呀——”

崔湜显然没有理解张易之媾和的诚意,他见到张易之这样倒下去,不觉得他这是在牺牲,反而觉得这虚伪的家伙在故作姿态博取同情。他越发的愤怒了,追上去又对着张易之拳打脚踢起来。

张易之被崔湜打得连连后退,东躲西藏,狼狈不已。好在,他的运气实在是好到了极点,几次崔湜的拳脚就要落在他身上的时候,都被他鬼使神差地躲过。崔湜除了打到亭子的红柱两下踢到石凳三下以外,就是撞倒了两位才子,其他的拳脚都落了空。

王雪茹终于怒了,断然喝道:“崔舍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无故厮打妾身的贵客不说,还对妾身这里的陈设如此践踏,难道是欺我太原王氏无人吗?”

她这话可就重了。崔湜出于博陵崔氏,王雪茹出于太原王氏,都是天下第一等的豪门。两家之间多年以来婚姻不绝,算是颇为交好。但同时,两家私下里的勾心斗角也一直没有停过。谁都不是绝对的第一,谁也都想要成为这个第一,这种摩擦又岂能少得了!

王雪茹这一句话,就太敏感了,他若是认定了崔湜要挑起两家的争端。他崔湜在朝中必然成为王氏一族的公敌,就怕崔家的人为了表明心迹,也不能不将他牺牲掉。换句话说,他要继续下去的话,他那凤阁舍人的位子,也就坐不了两天了。

崔湜心头一颤,额头冒出冷汗。他正要出言解释,早有两个人冲上前去,一左一右对着他拳打脚踢起来。这两个人便是方才被崔湜撞倒的两个。他们作为风度翩翩的才子,何曾有过当众被掀翻的经历!这对他们简直是奇耻大辱,现在得到了机会,岂能不报复!

崔湜本就是个银样镴枪头,被两人夹攻,只有抱头闪避,根本无力还击。一时间,拳脚如骤雨一般从四面八方射向了可怜的崔大才子。

张易之心地善良,看打得差不多了,便好心好意地上前道:“两位,我看还是以和为贵,不要打人了。给我一点面子,停手吧!”

两人倒也听张易之的,同时住手。而这时候,大帅哥崔舍人已经成了个十足的猪头。张易之好心好意地上前拉起崔湜,道:“崔兄啊,早让你以和为贵了嘛,你看你就是不听。哎,算了,吃一堑,长一智吧!”

崔湜哪里肯听张易之的肺腑之言,“哼”的一声,挣脱了张易之的手,愤愤地转身而去,留给大家一个蹒跚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