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虐情之冷妃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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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不待他说完,皇上轻轻摆了摆手道:“不碍事……朕就是嗓子有点干痒……“还没说完,又是一阵咳嗽,郑亲王赶忙走上前去,轻轻替皇上拍着背,皇上摇着手,只觉得自己的手指是木木的冰冷,断断续续地咳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平息下来,又慢慢把那本折子拿起来,凑在灯光下细细看着,突然转过头来说:“老六啊,我怎么突然觉得,这一病,自己便像老了很多似的……先前像风寒这样的小病,自己忍一忍,慢慢就过去了,哪像现在,这样大动干戈。”

郑亲王听了,心里不知怎的有些担心起来,忙说道:“皇上何出此言?皇上……您……皇上……”头脑闪过过去的种种,那些四哥不被注意的日子——四哥的身体并不十分健壮,因此几乎每年的严冬都会患上风寒,而每一次伤风发热,都是自己默默地挺过去,连御医都不曾召见,想起这些,他突然觉得内心一阵酸楚,看着眼前一脸倦容的皇上,突然说不出话来。

而皇上却是慢慢的笑了,说道:“你不必为朕担心,不过是小小的风寒而已,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顿了顿,又说:“朕还有几本折子要看,你就在这里陪着朕吧。”

一晃数日便过去了,终于是到了选秀的日子,景玥再倦怠,这一天也不由得打起精神来主持,选秀是大典,自然应由皇后率领后宫诸位妃子主持,但皇后之位暂时空缺,珊妃重病,久卧在床,而景玥与珍妃的名份不分上下,便由她们二人共同主持。

皇上正在回程的途中,亦是不能参加这典礼。

景玥百无聊赖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再见到自己这样的艳光照人,层层叠加的胭脂水粉,逐渐伪装出一张气色极好的脸来。换上专为这次大典准备的盛装,极尽繁复,光是袖口处的花纹就要绣上好一阵子,肩上用金线细细打着如意双结,她耐着性子,由清韵和冬馨伺候她一层层地穿好,裙摆拖得极长,走路的时候,轻轻拂过光亮的金砖地。

同行而来的珍妃亦是打扮得艳光照人,两人并排坐在上席,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珍妃笑道:“难得这样的大典,皇上和珊妃竟都不便前来,只有我们两姐妹,真是有些冷清。”

景玥对她也只是客气,敷衍似地回答了几句,静宏深远的大殿里,只听见内官拖长了声音在报出每一排女子的姓名,出身,父兄的官职等等,那一张张妆容精致,如花似月的面容,带着各种不同的表情,在景玥眼中一闪而过,景玥俯视着她们,突然便觉得内心一片茫然……她只觉得,坐在这大殿的深处的自己,已经和其他人隔着很远很远,内官通报的声音从未停过,明明就在耳边,此刻听起来却远得像是从天边传过来一样……而眼前这些盛装华服的女子便好像是为这个皇宫所注入的新鲜血液一样,在冥冥之中暗示了她注定的衰败和消亡……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余光瞥见对面的珍妃亦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排女子行礼退下后,后面的一排又接着走上前来……这样的一重一重,叫人无奈,然而那一瞬间,她却像捕捉到了什么东西一样,脸上先前的慵懒倦怠一扫而光。

是一个人,吸引了她的目光。

虽然隔了许久未见,但她的容貌,她还是在一瞬间就清清楚楚的认出。有那一瞬间的屏气,景玥仿佛听到身体各处的血液哗哗涌向心脏的声音——那眉毛,那眼睛,那每一低头抬头的弧度,竟然是如此熟悉。呼吸一瞬间将回忆拉近,那样的一个身影,属于景筎,没错,是景筎,是她的妹妹。景玥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她,而景筎却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一丝表情。她如此的反应,反而叫景玥有些沉不住气,以至于大典后面的时间里,她都没有再抬眼看一看台下的任何一个人。

本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无可救药地在这宫中一日一日损耗掉余下的时间,却万万没有料到还会有如此的重遇。

她也说不出自己究竟是应该欣喜还是难过。

这样重遇的场景她在脑海里构想了无数次,却没有一次,没有一次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她静静站在窗边,看着面前的景筎,景筎亦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整整一盏茶的功夫,她们二人一直都是如此,了无声息地注视着彼此,没有重逢后应有的喜极而泣,甚至没有半点欣喜的表情。

许久,是景玥先发了话,她说:“是他叫你来的?”

对面的景筎在那一瞬间失了神,眼前的这个女子,美丽得仿佛不是真实的。窗边的案几上放了一柄画着水墨山水的圆扇,扇柄下系着明黄的如意结,垂下一条条细细的金丝绦子,一看便知道是御赐之物,她漫不经心地将扇子拿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刘海和鬓发被微风微微带起,露出额头之间精心描画的花钿,淡淡的一抹红色,像是春天里最柔美的一点花瓣,随风飘落在她的眉间。描画精致的眉毛轻轻蹙起,眉尾却是淡淡的,仿佛春山般的清逸飘远。

眼前的这个女子和记忆中的那个身影在短暂的重叠之后,最终还是硬生生的分开,就如同眼前的情景再也不可能同记忆重叠那般。景筎看着景玥,这一段日子,竟然如此漫长。经过了痛楚,经过了茫然,经过了期盼,又经过了绝望,在无数的白昼黑夜挣扎于仇恨和思念之间,而再次见到她,她却兀自将人世间的繁华妆点于一身,高高再上,俯瞰着渺小的她的苦苦挣扎,纤纤皓腕握着的扇柄尾部那明黄金色的细绦,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闪动,景筎听见自己的声音模糊地传来:“王爷于奴才有恩,奴才断然不能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景玥顿了一下,这四个字好像数不清的细小利刃,直直地朝着她刺过来,她不能躲亦是不能闪开,只能硬生生地以身相迎,本以为会痛苦难当,她却感觉自己轻轻笑了起来。

景筎涨红了脸,尽管此刻屋子里没有旁的人,她还是耳廓发热,仿佛发烧了一般,心里忐忑着眼前的景玥能否听出刚才她的一语双关,就连她深埋于心底的心思,也生怕会被景玥一眼看穿。而景玥面对着她,无声地扯出一抹笑来,那唇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却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终于,她仿佛叹息了:“一切如你所愿便是了。”